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牌坊,熟悉的大厅,甚至是熟悉的小二,这一切都让阳春客栈在暮菖兰心中有不可替代的位置。
“雨惜,我们就在这里住下,然后等着品剑大会开幕吧。”暮菖兰欢快地说。
“好的,姐姐。”
暮菖兰笑着跨进大门,正要喊出“小二”这两个字,却猛觉空中飘来一丝淡淡的茶香,随即顺着茶香飘来的方向一眼望去,当她看到窗边那个白色的身影时,她惊呆了。
晌午那明亮但却不毒辣的日光透过那满是冰花的窗户,正如一件薄薄的银衣披在了这位年轻公子的身上。雪白的长袍借着阳光似乎发出一阵阵和煦的白光,令人全身为之一颤,而若美玉雕琢的俊脸上,那一抹雍容闲适的浅笑还没有褪去,明亮的双眸正略带慵懒地盯着手中一只小小的玉杯。茶香正是从这杯中飘出的。
“是你......”暮菖兰只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个数月前还在司云崖上独坐抚琴,如今却又在这里悠然品茶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此时正将茶杯轻轻举至唇边,微微吹了口气,正待要抿,但也不知不觉地停住了,充满精光的深黑色眸子轻轻动了动,将目光投向了客栈的门口。当暮菖兰的身姿映入他的双眼时,他只是剑眉轻扬,低头抿了一口杯中之茶。
伴随着空气中茶香与兰香的交融,暮菖兰已大步走了过来,坐在了白衣公子的对面。
“姑娘也是来参加品剑大会的?”白衣公子不紧不慢地说。
“公子不也是么?自司云崖一别,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见面。”暮菖兰微笑道。
白衣公子剑眉轻扬,静静地说道:“钟雨,给两位姑娘看茶。”
“是,公子。”白衣公子身后的蓝衣少年低头应道。
暮菖兰一愣,她这才发现白衣公子身后还有一人垂手而立,刚才自己的目光全在白衣公子身上,竟不曾注意他身后还有一人。这是一个俊俏的蓝衣少年,眉清目秀的脸上挂着一丝豪门的贵族之气,不愧是这白衣公子的仆人,两人的气质还真是如出一辙,不过显然那少年的贵气中还有一丝稚气。
“两位姑娘远道而来,想必也走累了,不如先品两杯清茶,洗洗风尘。”白衣公子淡淡道。
暮菖兰这才注意到桌上还有一只精巧的紫砂茶壶,从瓶口白腾腾的雾气来看,这壶中必是开水。仅凭这壶上精美的花纹,就知道这断不是客栈之物。
少时,那个叫钟雨的蓝衣少年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了白衣公子身后,手中托着一个托盘,盘上放着两只精巧的玉杯。
轻轻的水声夹杂着白白的雾气,似乎让雾中之人变得更加模糊了。便在此时,两只玉杯已到了暮菖兰和暮雨惜面前,暮菖兰凝目看了看,白衣公子手中是一只云纹杯,精细的云纹环绕着玉杯的四周,再低头一看自己的玉杯,杯上竟然是数朵娇艳的兰花,而暮雨惜的杯子上则是朵朵沐雨后的青莲,无论是论精巧还是论工艺,这三只玉杯都是世间少有的珍品。
白衣公子没有理会暮菖兰惊讶的表情,而是微微一笑,并没说什么。暮菖兰再低头一看,这茶水虽清,却似乎泛着一丝淡淡的绿色,杯底乃是三片针状的金黄色茶叶,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正透着茶水四散开来。
“两位姑娘可识得此茶?”白衣公子终于开口了。
“不认识......”暮菖兰与暮雨惜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答道。
白衣公子淡淡一笑,说道:“这君山银针产于洞庭湖的君山,形细如叶,乃是黄茶的一种,茶叶长短合度,大小均匀,茶芽内面呈金黄色,外裹白毫,极似一根根银针,故名君山银针。此茶每年只能在清明前后七天之内采摘,若有雨天、风伤、开口、发紫、空心、剜去、虫蛀皆不可取,仅仅一斤茶叶便需要十万五千个茶芽,采下后历经杀青、摊晒、初烘、初包、再晒、复烘、复包、焙干等工序,约三十九个时辰方可制成。想如今已是冬季,若非家中有久藏之法,次茶也必不能长久。”
暮菖兰听罢后再次低头看了看杯中,之间茶芽竖悬于茶水之中,缓缓升到了茶水正中,后又徐徐下沉,谁知刚一触到杯底,竟又升了起来。如此反复三次,方才静静地躺在了杯底。
“请吧。”
此时,暮菖兰已完全确定这杯中的君山银针乃是不可多得的名茶了,从这套茶具再到这名茶,眼前这位公子显得相当阔绰,真不知是哪里的贵人。不过既然已有一面之缘,此时也用不着客气,暮菖兰因而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端起玉杯轻轻抿了一小口,茶水入口的那一瞬间,暮菖兰顿觉满口的甘醇甜爽,纵然茶水下肚,余味却也久久挥之不去。
“这君山银针冲调工艺复杂,若要现场演示,只怕两位看得只想打瞌睡。”白衣公子轻笑道。
“多谢公子的妙茶。”暮菖兰笑道。
“嗯,这位公子的茶真棒!我还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呢!”暮雨惜开心地说。
此刻,客栈里的人多了起来,想来从雪石路上来的人也有不少来到了这里,但不知道为何,店小二三言两语竟将所有入门的人全劝了出去。暮菖兰一惊,想起自己还没订房间呢,谁知正要站起来,只听白衣公子徐徐言道:“姑娘不用去了,这家客栈,在下昨日便已包下。”
暮菖兰一惊,回过头来,打趣着说:“公子既已包下了这里,看来我得赶快换个新地方了。我可不想睡在街头。”
白衣公子并不恼,仍旧若无其事地抿着茶水,随即淡淡说道:“阳春客栈一共二十七间房,除了甲子一号房和三号房外,其余二十五间两位可任意挑选。”
“噢?那我还得谢谢公子了。”暮菖兰讪笑道。
“姑娘不必打趣,在下只是喜欢清静,因而才一个人包下了这间客栈,你我既然有一面之缘,又有琴瑟之合,姑娘要在这儿住,在下自然不会阻拦。可惜,在下已包了这里,姑娘若真的生气,那在下也只有把这里让出来,另寻一家客栈喽。”白衣公子微笑着摊开双手说道。
对方既然已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再较真那就真的失礼了,况且论先来后到,自己本在别人之后。只是经白衣公子这么一说,自己不就成了蹭房间的么。哼,管他的,自己又不是没钱,等结账之日,自己把房钱付与那公子便是。
“好了,姑娘,气极伤身,我们还是坐下好好聊聊品剑大会吧。”白衣公子的话语仍旧平和,就像在和多年不见的茶友说话一样。
清风从窗外徐徐吹来,白衣公子那一头自然垂下的长发不禁跳出了几缕随风而起的发丝,白衣公子身子轻轻向后一仰,优雅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手指交叉在一起,用一种饶有兴致的表情看着面前这个哭笑不得的女子。
“那我倒要先问问公子,您怎么看这次品剑大会?”暮菖兰开口问道,口气中仍有一丝刚才余下的不满。
白衣公子淡淡一笑,说道:“品剑大会嘛......不过是欧阳世家用来炫耀他的神兵利器的展览会罢了。”
“公子就这么认为?”暮菖兰秀眉一扬,这个回答显然太肤浅了。
“覆天顶一战后,四大世家除了上官家外,另外三家莫不元气大伤,特别是夏侯家,与灭亡没什么区别。这次乃是覆天顶之战后第一届品剑大会,欧阳英若要重塑他在武林中的威望,防止狼子野心的上官家再搞什么小动作,那这次品剑大会就一定要办好。”白衣公子轻声道。
暮菖兰点了点头,这些道理她已知道了,而且这个回答看上去才像模像样啊。但她还有些问题要问,比如......
“公子,您听闻过慕容世家么?”
白衣公子刚刚端起的茶杯似乎忽然停住了,但随即又抬了起来,在抿了一口茶水后,白衣公子轻描淡写地说:“姑娘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我只是听闻这次品剑大会有慕容家的人来。”
“噢......”白衣公子略有所思地说:“慕容家......不是位于洛阳吗?听说只为朝廷效力,什么时候又管起江湖之事了?”
“我去过洛阳,不过还真没去见见这个神秘的世家,不过如公子所言,既然他们只为朝廷效力,为何又会来参加品剑大会呢?”
此时的白衣公子表情略显复杂,虽然看上去还是很平淡,但暮菖兰总觉得他想的东西绝不止一点两点。
“公子?”暮菖兰轻声呼唤了一声。
“哼,不管是谁来,无疑这届品剑大会都是极为热闹的,与其关心这些若有若无的世家,“神兵......”
“不错,折剑山庄之所以敢以‘折剑’二字命名,完全依赖其高超的铸剑技术,‘折剑’之意便是天下利器在我欧阳世家面前皆不堪一击,正因为欧阳世家有着不为人知的铸剑秘法,所以才为其武林盟主之位上又添了一颗璀璨的宝珠。多年来,不知有多少豪杰为得折剑山庄一柄利剑而四处奔波,甚至刀兵相向,欧阳世家如此执武林之牛耳,自然盟主之位也坐得稳多了。”
暮菖兰一愣,她还真不知道这位公子竟然知道这么多,只听白衣公子又续道:“况且这每一届品剑大会,还包涵着四大世家之间的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