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惜,别老人家老人家地叫,我师父可一点都不老......”
“噢.....嘿嘿......那我也叫师父好了......或者叫前辈?”
暮菖兰无奈地笑笑,说道:“确实是师父将这片荷塘命名为云华池,昔日,师父就是在这里悟出的踏莲腿法。”
暮雨惜一听,不禁又悠然神往,扭头看了看这池中之水,与暮霭村的荷塘不同,这里的水清澈见底,塘底的河泥与鹅卵石都清晰可见,水中穿梭的鱼儿更是清楚得随手一捞都能捞到。偶尔有小鱼“嗖”得一声钻入泥中,但扬起的泥末很快便又沉了下去,水仍旧清澈透亮,真如那天宫中的荷花池一般,永不污染。
“走吧,雨惜,我们去见师父。”暮菖兰静静说罢,便向右绕着荷塘走了。
暮雨惜一听,立即喜形于色,连忙跟了上去,口中不断兴奋地说着:“快点,姐姐,我好像见见前辈是何等绝伦逸群的人。”但她无论怎么催,暮菖兰还是没有加快步子。
云华池很大,两人绕了半天,终于绕到了刚才入口处的对面。但见两条小溪在上游不断地将清水注入后面的荷塘中,便是在这小溪旁,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在这里均匀地展开,林木下遍布花草,五颜六色,争奇斗艳。在美丽树林的另一侧,仿佛可见另一片花的海洋,无数五颜六色的鲜花铺满了至少二十丈见方的地方。在周围林木的拱卫下,真是花木宜人,宛如仙境。
暮雨惜早已被四周的美景迷住了,但暮菖兰只是静静走上一条林荫小道,向溪水的更上游走去。
“姐姐!等等我!”
两人沿着溪水向上走了几十步,又一片小荷塘展现在两人面前,这片荷塘与云华池一般无二,一样的清水,一样美丽的花,一样绿的荷叶,一样欢快的鱼群,只是面积小了许多。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暮雨惜的目光早被荷塘边另一样东西吸引了过去。
“扑通”一声,暮菖兰早已双膝跪倒。
“师父,不肖徒小兰,回来看您了......”
就在暮菖兰磕头的时候,暮雨惜也在旁边跪了下来。
“姐姐......您为什么不告诉我......”此言一毕,暮雨惜脸上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在这美丽的荷塘边,正是一座雪白色的坟墓。雪白的大理石制成的浑圆而又简洁的坟包前,一座白玉碑已矗立了不知多少个春秋。在白玉碑旁,还插着一柄未出鞘的长剑。整座坟墓通体雪白,并无任何华丽的纹饰,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白色,却令人感到这里是一片无比圣洁的地方。白得耀眼,白得心碎。
暮菖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等她抬起头来时,她的眼眶也红了,泪水正在眼眶中回旋,主人正拼命不让它们流下来。
“我十九岁那年离开师门......我二十三岁再回到终南山时,看到的......就是这座白色坟墓......”暮菖兰忧伤地说罢,双目静静地望着面前的白玉碑。
暮雨惜抹了抹眼泪,也细细看了看这白玉碑。但见这白玉碑与身后的坟包一样简洁,白得惹人怜爱,碑上并没有刻着某某之墓,也没有落款,只有一首词:
野径斜入终南山,冷吟秋色白墓寒。雪为肌肤冰为魄,月华淡,白锦翩。舞风回雪淑女剑,孤高傲世人如兰。清旷远泊比云烟,相见如梦佳期短。三春秋,相思染,瑶台归去再无缘。
暮雨惜细细品读着这碑上之词,词后面没有落款,而且这些字似乎是用剑刻上去的。于是暮雨惜转头问道:“姐姐,这词是您刻的么?”
暮菖兰摇了摇头,轻声叹道:“这不是我刻的,我那年回来的时候,这座白色坟墓便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暮雨惜听罢,暗自伤神,想不到前辈去世的时候,姐姐都未能见上她一面。当她再次抹了抹泪水后,目光停在了旁边的长剑上。
如今不知多少年过去了,这柄长剑仍旧稳稳插在这里,剑入鞘中,端庄稳重。暮雨惜一看便明白了,因为问道:“这柄剑就是前辈平日所用之剑吧......”
暮菖兰轻轻点了点头,膝行到那柄长剑旁,用手轻抚着剑柄和剑鞘,随后猛地将剑拔了出来。
暮雨惜又一次大吃一惊,这是一柄乌黑的长剑,没有半点光泽,就似一段黑木。和平常的宝剑不同,此剑既无剑尖,亦无剑锋,圆头钝边,倒有些似一条薄薄的木鞭。但便是这炳无锋钝剑,剑身上下却渗着一丝丝凛人的寒气。
“淑女......”暮雨惜喃喃念着剑身上的那两个字。
暮菖兰轻抚着乌黑的剑身,极力忍着心中的悲痛说道:“师父曾说,这淑女剑并不是单剑,必是和另一把剑配对。只可惜......师父这一生......都未找到拿着另一柄剑之人。师父说,这淑女剑若将来有幸到了有缘人手里,就可以找到它的另一半,从而双剑合璧了。”
暮菖兰悠悠叹了口气,将剑重新插回了剑鞘。
林中的微风轻轻从树梢间掠过,荷塘里的荷叶泛起一阵阵绿色的波浪。暮菖兰与暮雨惜双双跪在白墓之前,特别是暮菖兰,此时的她脸上是感叹、忧伤的混合物,此情此景,用物是人非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了。
暮菖兰此时又一次轻叹一口气,柔声对着墓碑说道:“师父......小兰不孝......您走时也没能在您膝前尽最后一次孝道,小兰知错了......这十余年,每每想到师父,小兰心中都痛如刀绞......有时候......小兰真的不知道该......该......”说到这里,暮菖兰终究也未能忍住,一行清泪也挂在了她脸上。
“师父......自上次小兰来看您......已有多年了,这些年,您在天国必定是过得安乐,无拘无束,无忧无虑。至少......呵呵......没有那个令人头疼的小兰再来烦您......”暮菖兰挂着眼泪轻轻一笑,续道:“这些年,小兰可也没闲着呢......走过了许多地方,做了许多事......而且还找到了一个新妹妹。小兰的家也搬到了一个漂亮的地方......大家在那里快乐得生活着......您不用再为小兰操心什么了......”
暮菖兰说罢,转身拿过包裹,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盒子。
“师父,小兰知道您爱花儿......这是小兰专程在苗疆为您带回来的大理木兰。希望此后......此花能开遍终南山......永远相伴在师父身旁。”暮菖兰说罢,轻轻打开了小盒子。
暮雨惜眼前一亮,但见这盒中是一盆白花,花儿为乳白色,晶莹透亮,其花又大又美,雌蕊突出,雄蕊为深紫色,混着弥散开来的清香,果是清新宜人,令人神爽。
“姐姐!我竟不知道您包裹里还有这个!”
暮菖兰淡淡一笑,小心地将花盆从盒中取出,暮雨惜见此花长时间不见阳光竟然也能白艳动人,也算得上花中一奇了。真不知姐姐从哪儿搞到这奇花的。
“其实这花我早就准备好了,本打算去年就献给师父的,只是......那时血毒在身,由不得自己。”暮菖兰说着小心得将盆中的三株花儿种在了白墓旁的土地上。随后又对着墓碑说道:“师父......这大理木兰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龙女花,师父既然姓龙,让这龙女花来陪伴师父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将花儿种毕,暮菖兰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虽然在泪光的映照下有些凄美,但暮雨惜也能看出这是姐姐心中真的高兴。
“师父生前最爱花儿了,师父的花海里至少有百余种奇特的花儿,当初每次我来见师父的时候都会带一种名花来.....”暮菖兰含泪笑道。
“花海?就是来的路上那二十丈见方的花的海洋么?”暮雨惜大惊。
“对呀......”
“集百花于一隅,前辈真是位奇女子!”暮雨惜由衷赞道。
暮菖兰抿了抿嘴,扭过头去,凝望着墓碑上的词,轻声道:“雨惜......你我相识已有数年,今日当着师父的面,你想知道我的过去么?”
暮雨惜轻声一笑,也望着墓碑说道:“姐姐,您的过去我确实很好奇,只是怕姐姐有难言之隐,所以......”
“今日在师父面前,我可以都告诉你......”
“姐姐......”
暮菖兰轻轻叹了口气,又闭目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你知道......我是暮霭村的人......我的出生地自然就在暮霭村。但最初的暮霭村并不在凝翠甸,而是在岭南的一处偏僻地方......”
暮雨惜静静地听着,这一条她早已从暮檀桓口中知道了,但同样的信息,也许从姐姐口中说出,又是另一番滋味。
“我三岁那年......也是我亲妹妹暮雪卉出生的那一年,父亲走出村子,此后他便再也没有回来,母亲日日夜夜思念父亲,一年后便郁郁而终了。母亲去世那一年,哥哥才十岁,我四岁,我的妹妹才不过一岁,要不是哥哥挑起大梁加上村里人的帮助,我们早就活不来了。”
说到这里,暮菖兰略一停顿,仿佛陷入了一段沉思。
“姐姐......”暮雨惜一脸的忧伤,不知该说什么。
“后来......”暮菖兰嘴角轻扬:“后来......我十岁那年,村子出了大事,大家开始变得奇怪......同时村子外面也不知何时开始有了阴森的黑气,不少人得了一种说不出名字的瘟疫,我......我的亲妹妹就是在那个时候去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