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他是想自己来送死？这个人英雄主义的小蠢货！”
另一个声音变小了。“但你不可以对主人这么说！这可是大功一件！别让他跑了！就这样，把他浮起来送给主人，你可得说是我们在禁林外抓住的！”
“嘿！这回可……”
哈利听着食死徒在谈论他，像是谈论着一件战利品。他在心里苦笑。这个石化咒威力很大，他全身僵硬，连手指都不能移动一毫米。还好他没有把复活石扔出去，如果他扔出去，食死徒一定会看见并把它找回来。他们会用它做些更糟糕的事情。现在他在怀疑自己有没有把手握得足够紧，紧到食死徒们看不见他手中究竟捏着什么的程度。越是想着这件事，他的心里就越是打鼓，可是他怎么也没办法抬起头看看自己的右手，他拼命向上翻眼睛，可仍旧看不见。他觉得自己现在的造型就像自由女神。
一个脚步声在他身边响起，混杂着树叶和枯枝的断裂声。他看见斗篷下摆。黑袍的食死徒走到他的头边，捡起他掉在地上的魔杖，他被另一个人悬浮起来。
他保持着这个胜利与自由的姿势，覆盖着青苔和干枯枝叶的地面在他面前退后。他被人扔到地面上，四周响起一片大笑声。
有人缓慢地走过来，沉稳轻巧。哈利判断那是伏地魔。一股力量把他从地面上吊起来，他被正面朝上重新扔下去。在他上方是高大的直耸云天的树木，冬日仍旧茂密的枝条挡住黑暗的天空。伏地魔站在他头边。马尔福一家在跟随食死徒们干涩地大笑，他注意到德拉科的额头沁出点点冷汗。然后他再也不去看其他人，只是怒视着伏地魔。这残酷无情的混蛋和他的手下毁掉了他最后的英雄行动。他真的要变成“毫无反抗之力就被伏地魔杀死的男孩”了。
“我想再跟你来一场决斗，可是我已经不想再耗费更多时间了。”伏地魔的红色眼睛亮得惊人，脸上全是狂喜和讽刺。即使从仰视的角度，哈利也没办法看到他的鼻孔。伏地魔绕到哈利正面，他的嘴怪异地咧出一个笑容，用魔杖对准了哈利。
“阿瓦达索命！”
作者有话要说： 嗯，被杀死的男孩。笑。
☆、第一百一十三章
哈利睁开眼睛。他懒懒地左右环顾，发觉自己躺在一片白茫茫的光芒里。没有地面和天空，没有汽车旅馆那个梦中不停歇的走马灯，没有终点。一切发生过的事情他还都记得，他可以在脑海中回放他经历过的一切，邓布利多对他的教导，他的朋友们的笑容和问候，他和斯内普最后一次亲吻，那时候男人的温暖和不知哪里显得十分哀伤的眼眸。
然后他坐起来，发现自己穿着死前穿的麻瓜服饰，没有长袍。右边是长长的铁轨，隐藏在雾里看不清，他的左边是站台，他刚才正是躺在站台的边缘。
死亡只是另一个开始而已。哈利默念着这句话，站起身来。他打算不再多想，重新启程，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他能看到一些粗大的柱子，还有一些长椅，就好像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一样。
他没有回头，沿着长椅的边缘向前行走。一把长椅，又一把长椅。走到第七把长椅的时候，他发现长椅下蜷缩着一个红色的小东西。它像是一个胚胎，又像是一只被剥了皮的小猴子。皱巴巴的，蜷成一团，看上去又恶心又无助。
“哦，我的哈利。你终于走到了这里。”
哈利四处环顾。他的斜前方，长椅的正对面，慢慢走出来一个女人。哈利张大了嘴，那是莉莉·波特——他的母亲。
不同于闪回咒和复活石所产生的幻象，这个莉莉是有颜色的，因而更加真实。哈利能相信自己真的与那些幻象对话，此时却不敢相信比起幻象更真实的人是存在着的。莉莉走过来，轻轻抚摸他的脸，手掌温热。“你长得比我还高了。”她微笑着说。
哈利一把抓住那只手。他把它贴在自己脸上摩挲，触感无比真实。泪水飞快地聚集在他的眼眶里，他响亮地清了清嗓子，把它憋了回去。
“你做得很好，哈利。在聊天之前，我们得先解决一下这个东西。”莉莉说，并且向哈利身后示意。哈利回过头，那红色的胚胎正在长椅下绝望地挣扎，力量越来越微弱。
“它就是——”
“没错，伏地魔的最后一个魂片。十七年前，他攻击我的时候，魔咒被保护咒的力量反弹了。这个魂片最后落在了你的身上——我想阿不思一定和你说过了这过程。我很抱歉，哈利。我那时只是想要保护你。”
哈利想说不必抱歉，又想说谢谢。可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继续紧握着莉莉的手，双眼看着伏地魔最后的魂片在长椅下挣扎，直到再也不动。他继续忍着恶心盯着这东西。过了一会，它慢慢地在地面上融化了。
然后，他把视线移向自己的母亲。“真高兴我能感受到你。闪回咒和复活石，还有我的记忆里都有你。那真的是你们吗？”
莉莉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拥抱他。然后她退开，轻轻抚摸他的脸。“我们爱你，哈利。”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哈利说。他紧盯着他母亲的绿色眼睛，那双眼睛的颜色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照镜子，可里面的东西大不相同。“妈妈，你给我留下了很多东西。我连书写的方式都和你一样，我在格兰芬多，有很多好朋友，韦斯莱一家对我非常好，我和姨妈一家也有了更好的关系。我还与你曾经的朋友们非常亲密……”他说着，声音渐小，“妈妈，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我身边？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所有发生过的事情？”
“我只是一段意识，哈利。如果你需要，我会因祝福而散落在世间各处，直到你走出去，迎接你的新生活。我很高兴看到你似乎已经走出去了。”
“或许吧。我有了新的希望。”哈利说，声音不由自主地低落下去，“我想你们会为我骄傲的，不管在什么时候，我总能比摔倒多一次振作。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是我们的爱和骄傲，一直都是。”莉莉抚摸他的头，她的手掌没有斯内普那么大，却同样温暖，“我希望这是我的最后一次，这将意味着你真正长大。但它不会是你的最后一次。真希望能和你多聊聊，但时间快到了，哈利。我们必须分开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去吧。回到属于你的世界里。”
“我还能回去吗？那可以是我的选择吗？”
在他面前，莉莉微笑。他看着这微笑，发觉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正在他心里逐渐扩大，击碎压抑和绝望。他不自觉地也笑起来。
“阿不思给了你复活石。它可以储存一个人的灵魂，但它有一个必要条件，就是你为了更多人决定牺牲自己，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我相信这就是他没有告诉你实情的原因——而你做到了。你的灵魂还是完好的，哈利，我为你自豪。我想阿不思也对你说过了那个预言？他同时一定告诉了你，预言不可逆转。两个人活一个。”
哈利点点头。在知道自己必死时，他以为伏地魔才是那个预言的天选者。但他同时也寄希望于他的死亡完成了预言，伏地魔将会被另一个人杀死。看来预言仍未结束，这使命仍会是他的。
莉莉点点哈利的额头。“你和你爸爸一样。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没有听懂这句话里的暗示，只注意到了你们之间一定会有一场生死决战，有一个人会死。”
哈利露齿而笑，他的确没注意到这个邓布利多提过不止一次的暗示。他如今的年龄已经超过他的父母，他早就不那么崇拜他父亲了，而是把他当作一个有缺点、也有勇气的年轻人。和詹姆·波特在某一点相像，这对他来说不再是荣耀，也不再是愤恨，是淡淡的温暖。
“妈妈，再给我些时间。如果你看不到我的全部，那么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有了喜欢的人。”
“是谁？”莉莉好奇地问。
“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哈利说，他想到那些过往，生怕莉莉不同意，赶紧补充，“他对你说出那个词之后，非常后悔。我看过他的记忆，在你回到休息室之后，他说你不同。你和所有人都不同。”
“西弗勒斯？”莉莉挑起一边眉毛。然后，她捂着嘴笑起来，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点着哈利的额头。她笑着，慢慢地，眼中出现了水光。
“我对他感到抱歉……其实我早就原谅他了。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一切就发生了。就好像我真的能不知道那些魔药出自他手里似的。”她说，“不过，就这样吧。不要告诉他，他这个人太固执，很容易钻牛角尖，很多时候不靠他自己就走不出来。作为母亲，我或许有点自私……但只有愧疚才能让他更好地对待你。”
她停顿了一下，搓搓鼻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他是我一辈子所见过的最聪明、最冷静、自尊心最强的人。他是个好人。其实如果不是他后来走得太远，差点就成了你父亲——不，哈利，不用担心，我一点不介意你跟他在一起。这只能证明我眼光很好，你作为我的儿子，跟我的眼光一样好……十八年了，我真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