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两个人还走在下山的路上,雨就落了下来。二十分钟之后,哈利和本在山脚下告别,三分钟后,他跑到属于他和斯内普的小屋门口。他全身上下都被淋得透湿,但那种成功的激动心情终于落成实感,逐渐辐射到他的四肢百骸。他说服了狼人——他们有了盟友而不只是断掉对手左膀右臂,他们离胜利更近一步。邓布利多活着,狼人不是伏地魔的。更多人能活着。他一点也不冷,只是兴奋。
他一把推开门跑进屋里的时候,斯内普正在那张小桌子上切碎一些草药。这景象一点也不令他吃惊,一路上,斯内普的闲暇时间除了阅读,更多的是在做这类事情——处理一些细心存放就不会变质的魔药材料。他总是需要很多材料,平时,他处理材料的速度总是堪堪跟上他消耗的速度,他没有更多存货。在聚居地里,正好有大把时间。
几星期以来,他一直拒绝哈利的帮忙。哈利只好在他身边坐下,看着那双稳定有力的大手精准切割、研磨、挤压出汁。他不会把他赶走。斯内普的动作简单沉稳,下手极精确,而不会像他一样只能比对尺子才能勉强核准长度,切口歪斜,或者搞得黏糊糊一团糟。很多次,哈利听着切割声和挤压声入眠。有时,他会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在不停歇的雨声里银质小刀切割在案板上的声音,或是药瓶盖子打开又合上。
或是斯内普喝了口茶。
每当这时,他会感到由心而发的安稳。他喜欢这样的生活。简单,私人,胜过那些热闹却嘈杂的晚会——当然不是因为他不擅长跳舞。
他喜欢这种安然。他的心里不再有不安,不再有空洞,不再需要被瞩目才能确认自己的存在,以及自己的存在价值。他不再需要借助外力来确认自己活着,而不仅仅只是在喘气。他的所有改变都起源于那个疯狂的、充满血与火,但却在光芒中浮动的夜晚。他感谢它。
他关上门,灿烂地笑着。斯内普仅仅对他投以简单的注视。
“你猜怎么着——成了!”哈利张开双臂,对他挥舞那个小球,“他们答应加入我们了!”
黑色的眼睛深邃平静。“脱衣服。”斯内普命令,“我不想把感冒魔药用在秋天。”
哈利脱下自己的衣服搭在壁炉边。他两手空空地回到屋子里,屋顶的洞又补不上了,但他当然不介意自己的床上方还在漏雨。斯内普显然也没那么介意。那个陶盆还在床的正中央,又开始一滴一滴地接雨水;他的被子仍卷在床脚。哈利跑到床边,拉开斯内普的被子蜷缩进去,忐忑地等待着斯内普的愤怒。但斯内普没有愤怒。哈利缩着头,试图把全身包进干燥的被子里,一片沉默中,他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是进入十月以来的第三场雨。整个夏天飞快地过去,前一场雨已经使温度降低到短时间内无法再降低的程度——如果再降低温度落下的就会是雪。这样的天气躺在被子下面,可以使他感到足够的温暖和舒适。特别是有斯内普在身边。
斯内普淡淡地看了哈利一眼,没有出言讽刺,却也没有夸奖。他收拾好桌子,把药瓶珍而重之地放进箱子里,这才垂下眼眸,撬开两个玉米肉罐头倒进锅里。他往里面加了点水,又倒了点胡椒。
哈利把自己裹成一个类似比格威利虫茧模样的东西,滚到床角注视着斯内普稳重沉静的背影。斯内普掏出了烤架和香肠。
“你打算犒劳我一下吗?”哈利咧嘴笑着说,刚才的期待变成了另一种接近温暖的欢喜,他早知道这男人不会在言语上服软,只会用行动表达,“可你是怎么知道上山就能成功的?我不相信你让我上山没有原因。”
“为了补你屋顶的漏洞。”斯内普回答,“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把它忘得干干净净。”
“谁还在意这些?”哈利兴奋地催促,他坐在床角,在被子的包裹中摇头晃脑,“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斯内普看了他一眼。“雨停的时间不多。”他说,“尤其是白天。”他说完,专心地把烤肠切开并翻面,明显不想再说更多话。但哈利一下子就懂了。
“你知道我出去就有机会,所以才特意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日子?”哈利对着斯内普的背影问道,“你为什么能肯定他们其实还没决定?你对本用了摄神取念?”
斯内普当然不可能用摄神取念。哈利注视着他,过了很久,屋子里没有人说话。香肠发出轻微爆裂声。
哈利晃动身体,听着这响声。不知从何时起,他已不再惶恐地想要包揽所有日常家务。甚至在韦斯莱家,他都经常会在吃东西时感到不安,但他现在不。最有说服力的往往是最普通的日常——他相信,当他不再为对方的付出而感到内疚,他就已经和那个人产生了更紧密的联系。他很高兴看到斯内普为他做些什么,而他也会做更多——因为他愿意,而不是回报。
他在温暖和安静中摇摇欲坠,同时感觉饥肠辘辘。当他以为斯内普再也不会回答他的时候,斯内普突然开了口。
“你就是一条最好的说服理由。”他低声说,并没有解释这句话的意思,“今晚保持充足睡眠。或者你可以去跟本·泰迪道个别。明早就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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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最终决定在吃饭前先去和本道别。在本·泰迪——威尔士狼人聚居地最有说服力的首领表态的现在,在夜晚出去已经不再有更多危险了。他拿着两包香肠,打着一把完全没用的伞,穿上还没被烘干的湿衣服,走向本的住处。
利兹和他的哥哥也在本那里。哈利在屋子里待了十多分钟,反过来蹭了一小碗汤和半根他自己拿来的香肠,告别他们走出屋去。当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时,斯内普正在擦洗炊具,他在等待哈利吃晚饭。简易的石圈上架着一大盆水。又到了清洁个人卫生的时间。
他们无法使用魔杖,这间屋子里也没有浴室,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能用热水擦身的时间段终于要过去了。哈利期待着彻底的淋浴和浴缸的同时,也感到可惜——他发觉到自己对斯内普有欲望的时间太晚了。也许今天就是最后一次机会。
尽管经过了许多学校生活,他仍克服不了自己的害羞。他擦身体的时候,总会要求斯内普躲出去。斯内普对他冷嘲热讽,但总会照办。而斯内普擦洗的时候他也会躲出去。
“今天太冷了。我们都不要出去了。”他提议道,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大口吃他的香肠。斯内普在他对面平静地发出一声鼻音,没有狐疑,没有冷笑。他觉得自己的脸红了。
直到他们收拾好一切上床睡觉的时候,哈利仍然顶着一张发烫的脸。而斯内普对他的一切反应视而不见。蜡烛熄灭了,壁炉里仍旧燃着火光。哈利平躺在床铺上,斯内普的胳膊没挨着他;但两人很近,哈利似乎能感觉到斯内普的热度。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
“如果你看看书,哈利!”赫敏用那种熟悉的嫌弃的语调说,她已经很久没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过话了。她坐在格里莫广场12号的沙发上,小天狼星在另外一间屋子。很奇怪,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小点声——”哈利说,紧张地看了一眼厨房,他觉得所有人都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如果赫敏把他们引出来,他会被惊讶和咆哮所淹没,并被好心和规劝炮轰。
“当然没有问题!”赫敏说,她毫不费力地接受了哈利爱上斯内普的坦白,而她的重点并不在于此,“年龄当然不是问题,像你们这么强大的巫师,如果不因意外暴毙,活到一百五十岁不是什么难事。二十岁的差距当然什么也不是。而且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流行是一阵子一阵子的——五十年前没能成功嫁给大自己十岁巫师的女巫甚至会被耻笑。同性当然也不是问题。”
“可是我手里没有书!”哈利不安地说,“要不然我怎么会来问你——”
“这不尴尬,哈利。”赫敏若无其事地说,“巫师们看重血统,同性只是无法自然诞生属于自己的孩子,如果他们愿意结合,这算不上什么引人注目的大事。事实上据历史记载梅林和亚瑟王也有些说不清楚的关系,喜欢上同性,这不值得被特别关注。可是你怎么会喜欢他?我以为你喜欢金妮。”
“我也不知道。”哈利说,他想到斯内普擦洗身体时的背影,赫敏消失了。男人始终背对着他,身体所有的线条都非常性感。他看见斯内普把头发拢到一起,转过身来。
他看着斯内普,直觉他会走过来。于是他真的走了过来。他站起来,迎过去。一只温暖的大手扣住他后颈,斯内普自然地低下头,吸吮他的嘴唇。他顺从地张开嘴,他的舌头滑进来。
哈利呛了一下,突然醒了过来。他嘴里全都是口水,只好吞咽下去。他茫然且痛苦万分地向上看去,斯内普也睁开了眼睛,正在看他。这次那双眼睛里没有朦胧,清醒而冷淡,哈利看见他下巴钻出的胡茬。
这一晚他睡得极为不安稳,甚至难以确认现在的醒来是梦境还是现实。他伸手搂住斯内普的腰,缩进被子里,回忆着赫敏的话、那个被打断的吻,半梦半醒地等待着斯内普的愤怒或者行动——把他直接扔到地上。但过了很久,斯内普没有任何动静。哈利模糊地想着他看见的是不是幻觉,斯内普是不是其实没有醒。他把脸贴在坚实的胸膛上,再次陷入深深的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