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敏拢了下头发，冲哈利微笑了一下，干脆地说：“不能。”
“好吧。”哈利说，“其实是因为……因为他没说出我想听的话。我想是这样的。我以为他会说的。”
“他什么时候都不会说出你想听的话。”罗恩小声说，“我看他只有在讽刺你的时候才愿意开口说话。我有时候怀疑他有一本汇总所有骂人话的字典。”
“我知道对他抱有幻想什么的……这很难说出口。”哈利不自然地摆摆手，他说着，突然感到特别委屈，“我相信他会让我一开始就学死咒肯定有他的考虑，他不会在这种事上面出错。我本来真的想好好学。但念出咒语之后，我意识到自己将来有可能真用它拿走谁的生命，那一瞬间压力很大。你们说的话其实我都懂，为了胜利，我当然不会拒绝杀死伏地魔和食死徒，我也不在意为了保护更多人弄脏自己的手，但谁没有软弱害怕的时候呢？我不是想撒娇，我只是觉得在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之后，他能稍微理解一下我的想法，稍微对我温和些。我想要的真的不多，哪怕一句都行……”他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下去。有一些话——比如他最后一定会死，他不可以跟朋友们说。他和斯内普两人有着共享的秘密，可斯内普却不愿意在他明显即将被压垮时提供丝毫帮助，这让他感到自己被背叛。
尤其是在他知道了有关斯内普的几乎一切之后。
斯内普爱他妈妈，所以他一直保护他。他曾经那么愤怒地质问邓布利多“你养大这男孩就为了把他像猪一样宰”，他以为这是斯内普终于开始在乎他的表现——邓布利多也是这么说的，“毕竟你已经变得想要保护那孩子了吧”，不管他是为了赎罪还是产生了一点点感情——是否产生感情他如今仍无法确定，但斯内普绝不可能眼睁睁看他死。斯内普存活至今就是为了不让他死。
但是现在哈利十分怀疑斯内普是不是其实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本人。也许他想要保护莉莉的血脉延续，也许他想要为莉莉复仇。而在二者只能选其一的情况下，很显然，他选择了复仇。
那哈利·波特算什么？因为他体内有一半詹姆的血，所以就永远是先被斯内普舍弃的那个？他只是一个工具，斯内普用他赎罪，最后用他复仇，在第二次生命里，眼见他表现出如此明显的不适，斯内普还是坚定地训练他——斯内普明明是个那么护短的人，他对待自己羽翼范围内的人永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更心软。这也就是说，在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之后，斯内普仍然坚定地把哈利·波特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
哈利突然拉升高度，说：“我飞五分钟再下来。”他的扫帚以一种不合它性格的灵巧转过身，他背对着朋友们冲上天空，眼泪掉进了黑暗里。
他以几乎垂直的姿态螺旋上升，最后悬停在高空的夜色里。霍格沃茨的景色尽收眼底，天文塔的尖端在他脚下。他看见斜下方塔楼内一扇扇亮着灯的窗户，黑湖映着月光的粼粼波纹，禁林连绵的树冠在夜风中如波涛般潮涌。他的两个朋友站在空无一人的球场上，微光之中，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风吹动哈利的头发，吹得他脸上的泪水冰凉。他用力擦了擦眼睛。
他高悬在月亮下面，恨恨地看了一眼脚下。他早知道斯内普讨厌他，把他视为摆脱不掉的义务或者累赘，根本不会在乎他。但如今斯内普不关心哈利·波特本人的这个他早已知道的事实在愤懑、不甘之外竟然能让他伤心到如此不可思议的程度，他甚至在意识到爱他的父母再也不会回来时都没哭过。斯内普什么时候在他心里这么重要了？
他承认被如斯内普这样的人注视是一种无上的荣耀，他内心里的某一个地方一定在享受这荣耀。他以为他只是不甘于他所受到的注视还不够多——他以为他会被关注，被特殊对待，谁知却发现并非如此，于是他失落彷徨好像一个奖状被老师收回的小学生。但他很快发觉并不是这样。他想要的其实更多，比这多得多，多一百倍——他是让斯内普活下去的人，他们的关系是最特别的。斯内普应该把所有凝视投注给他，他的一切行动都该以他为基准，他才是斯内普这辈子的唯一！
而斯内普竟然告诉他他不那么重要，在他心里有比哈利·波特更重要的东西，他自己的生命也不是值得考虑的东西！他还告诉他他根本不想围着他转！他怎么敢、他怎么可以！
怒火导致哈利的胃灼烧般疼痛，委屈让他怎么也没办法止住眼泪。他告诉罗恩和赫敏他要飞五分钟，可五分钟远远不够。
罗恩和赫敏耐心地在球场上等他。光芒从大门射出来，在黑暗的球场地面打出一个扇形。两个人站在那个橘黄色扇形的边缘，偶尔稍稍走动。当哈利终于整理好心情飞下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多追问。
哈利肯定自己的脸上有泪痕，他停在黑暗处。如果看不见他的脸，至少他可以保证自己的声音是正常的。
“抱歉让你们等这么久。”他又伤心又愤怒地说，“不用担心我，我想通了。我再去飞一会，然后我要去找斯内普那个混蛋的麻烦。我是人，我不是工具，我有感情！他竟然想把我当成一根魔杖用！”
“别再闹脾气了，哈利。你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赫敏宽容地说，“别说气话，你清楚他想说的也不是这些。心中有爱，没有人会说它是错误。”
“可他的表现让我觉得好像我相信世间有爱存在是错的！如果我去道歉，那就证明我也承认那是错的——他讨厌我！他认为我天真，幼稚，说我满身缺点——”
“哈利，你是来自未来的男孩，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你一直是个想要拯救一切的人，正是你的这种品质让我们围绕在你身侧，而你的缺点是你直率真诚的证明。”赫敏拉过想上前的罗恩，退后一步，“我们先回去了，你可以再飞一会，让自己快乐点……不要闹别扭了。拿出勇气，想想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不要试探，向前走一步。我想斯内普要说的也正是这些：爱不能让你轻易赢得战争，但它能让你不会迷失自我。”
好吧，好吧。哈利想。赫敏说得对。他清楚斯内普想要表达的正是这些——但他永远不会把这些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而很不巧，他想要的恰好是让他用语言来说。
或许他确实该去道歉。他知道斯内普表达的方式，他与这方式斗争数年，最后还是无法扭转。要求他一定要顺从自己的方式再表达一遍或许有点太过分……虽然每次妥协的总是他非常不公平，但就这样吧。他要去道歉。他没有输给斯内普，他也根本不是主动后退，他格兰芬多的尊严毫发无损。他道歉不是为他一点也不成熟的发火，是为了赶紧解决这件事，好去计划D.A.的训练。他耽误了三天，此时离复活节也只剩一星期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上一章说过，放心吧。想通之后我觉得二哈会更成熟一点更像个合格的战士，不过他也不会走到哪都战士。这章和下一章的影响会在这篇文的最后几章才显示出来。
赫敏注意到了哦。女孩总是比男孩敏锐些。笑。
放一起更了，虽然晚了吧，看着能连贯点。
☆、第七十七章（可能严重OOC预警）
“我道歉，先生。”
哈利徘徊在魔药办公室门外二十分钟后，斯内普终于把他放了进来。这名阴沉的男巫正坐在桌前批改放假前最后一次的作业，油腻腻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他听完哈利的道歉，连头都没有抬。
“我道歉，先生！”哈利大声说。他扔下书包，鼓足勇气绕过桌子，站在斯内普身侧。
“救世之星永远是对的。”半分钟后，斯内普摆了摆手，“我说过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波特，你可以离开我的办公室了。”
“对——对不起，先生。”哈利嗫嚅着说，他仍旧对自己肯对斯内普道歉这个事实感到不可置信，“我——我只是——”
“如果你连语言功能都丧失了——”
“对不起先生！”哈利突然大声说，“我知道你是好意，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是……对不起，我会克服，我会好好练习！以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在一阵死寂之后，斯内普终于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了哈利几秒。接着，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从笼子里抓出一只小白鼠扔在地上。一个伏地魔弯着身体出现在了哈利面前。
哈利扭过头看了斯内普一眼。对方抱着臂，斜倚在桌边。
他举起魔杖，突然想起对贝拉特里克斯那种带有腐蚀性的憎恨，又想起在邓布利多死亡那个黑暗的夜晚他充满恨意的魔咒甚至无法伤害斯内普一根头发。他真的很难夺走别人的性命，即使再恨，即使被伤害得体无完肤，即使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他也从来都做不到因自己遭受那些而去要别人的命。他一直认为这是人类道德的底线，他从未想过在另一种非正常的情况下善良也会变成残忍。
赫敏说得对。有足够胆量杀死食死徒的意义他再明白不过，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它都是必要的。他必须迈过心里那道坎。他不会再要求更多了，他也不一定非要在今天学会死咒，他只需要对斯内普展现他的决心。他确定只要展现出他的决心和意志，哪怕进步再慢，斯内普也会对他宽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