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淡然,却又隐约有平静的悲哀,像是月色下微澜的潮水。
柱间身体一震,愈发用力的抱紧他。这是无言的辩驳。
“我知道不是你。”斑伸手抚上他的脸,与他对视,用冷沉的声线说着温存的话语,“只是那个时候,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你哭了,甚至觉得,哪怕真的是你,也……”
“不会。”柱间飞快的截断了他的话,“永远不会。”
斑认真的看着他眉头微皱的神情,嗤笑一声:“紧张什么?”
“我怕你恨我。”他俊朗的眉眼间满是心有余悸。
男人直起身伸手抱住他,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不会。永远不会。”
我们习惯于把匆匆一眼的惊艳与日积月累的暧昧称之为爱情,咏叹它带来的美满与幸福,却选择性的忽略它也会在某个不知名的时刻化作匕首喂入胸膛。相爱的时候有多美好,穿心的时候就有多绝望。因而爱情是命运最喜欢摆布的棋子,价值连城与一文不值只在一念之间,伤人伤己不过转瞬。
可是,总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提醒着你去爱他。恨不得天长地久,永生永世。
柱间回抱着他,两个人颈项相交,胸膛相贴。
“……真受不了这对狗男男。”独立在尖顶上的男人啐了一口,嫌恶的一振衣袍,转眼便出现在了地面上。高大教堂的阴影笼罩着他,衬得他仿佛来自地狱的深处。他抚过粗粝的墙面,看着雕刻于其上的壁画——从天堂堕落的路西法沉入泥泞之中,半边是天使的羽翼,半边是恶魔的骨翅,他伸出手臂,指向耶和华,像是在控诉着神明。雕刻者细化了他的眼神,使得那表情看起来不甘而怨恨。
他冷笑一声,手上不见得如何用力,墙壁上已经有裂纹从他掌心蔓延出来:“真是愚昧。”
再过千万年,也难以忘怀那一幕——
荒野蔓起大火,海上卷起风暴,一场后世难以企及万一的灭世之战吹响号角。昼夜被混淆,天地被割裂,古铜色的尸骨曝露在世界之树下,堆积成山。悲壮的战歌交织着悲凉的挽歌,直到一声嘶吼响彻天际。
“从王座上退下吧。”他从回忆中清醒,咬牙切齿的开口,最后癫狂的大笑起来。
“什么人在那里!”
男人悚然一惊,瞬间隐匿了身形。当白发男人快步赶过来时,四周除了一面破裂的石壁,什么也没有。
卡卡西站在原地环视了一圈,伸手抚上了自己遮住的那只眼。
刚度假回来就出现了幻觉吗?
他蹲下身观察着地面,终于发现了隐约的脚印。刚才确实有人在这里,可是不知为何,却在一瞬间消失无影。
他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脚印的主人就站在高高的飞檐上,一言不发的注视着他。漆黑的衣袍被风吹得翻飞不定,而他的身姿冷凝如铁。
⑴Verdandi:北欧神话中掌控命运的诺恩三女神之一,司掌“现在”。
第九章 逢场戏
“鸣人和佐助不见了?”柱间听到伊鲁卡的汇报时,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他感觉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用力收紧,连忙递给斑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才仔细向伊鲁卡询问,“什么时候的事?”
雨已经停了,天空中阴霾厚重的云层裂开一道道细缝,投下片缕微光。此时教学楼外的草坪上人来人往,学生们被有序的组织起来清理战场,将龙化生物的残骸收集起来,统一封存好以便分析部进行相关研究。当然,他们也会忙里偷闲朝校长那边瞥上一眼,以满足自己的八卦心理。
“十分钟前,但我想他们失踪的时间恐怕更久。是我的失职,我……”
“你不必太自责,我知道你尽力了。”柱间冲他笑了笑,“去和他们换班吧,辛苦你了。”
直到伊鲁卡走远,他才渐渐沉下了嘴角,手握成拳:“好一招调虎离山,我们还是太小瞧对手了。”
“一只三代种绊住你,用死侍牵制住我,再加上塔楼那一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斑明白他的意思,目光凛冽暗含机锋,“必须马上找到他们。”
柱间思忖片刻,握了握他的手:“让我来。”
斑看着他俯下身,一手按在地面上,眉尖一挑:“地上可没肥皂。”
柱间笑着摇摇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张,言灵领域在一瞬间以他为圆心向四周扩散开来——不带任何的攻击性,只是纯粹的探寻。身处在这样的领域内,整个人都像是被柔和的阳光的包裹。领域范围铺张开来,迅速蔓延,遍及每一个角落,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学院。这个男人永远如此,他的强大从不显山露水,但无人能匹敌。
“八点钟方向有一个奇怪的言灵领域。”柱间抬头看了过去,“是实验楼那边,我们走!”
脑海里回荡的吟咏声消散,烈火熄灭,黑发少年眼眸中的血色渐渐褪去,变作墨玉似的漆黑。目光混沌而茫然,直到一抹金黄进入眼帘,才渐渐有了聚焦。那个总是被他叫作白痴的少年倒在地上,虽然身上的伤口在一点点愈合,但不难看出之前是怎样的一片血肉模糊,哪怕在昏迷中,他也死死的扣着他的手。
他的掌心被鳞片割得鲜血淋漓,可他始终不曾放开。
“你有着与众不同的血统,何必继续和这些平庸的混血种为伍?”白色的巨蟒口吐人言,滑动到佐助的身边,用喑哑的声音蛊惑着,“何况,这个样子的你,还能继续留在学院吗?他们会视你作怪物,把你当做异端囚禁起来。”
黑发少年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看向自己被鸣人握紧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未完全剥落的鳞片。
大蛇盘绕起来,用猩红的信子舔舐着他的脸颊:“你不记得你刚才做了些什么吗?你在他怀里开始龙化,可是他却不肯撒手。你释放了言灵,大火烧得他挣扎翻滚,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佐助’。”
“闭嘴!”
“你可是沉睡的撒旦,怎么能被小小的学院束缚?和我走吧,我会让你彻底苏醒,成为君临世界的皇帝,无人不臣服于你。”
黑发少年弯下身,抱起鸣人,不理睬他的话语:“滚。”
“魔鬼带来的只有灾难与伤害啊。”大蛇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阴恻恻的笑了起来,金色的瞳仁里满是讽刺,“你与他的距离,等同于他与死亡的距离。你不是已经看到他身上的伤了吗?那些都是你带给他的啊。佐助君,你还在奢望些什么呢?”
那话语如同看不见的钢丝缠绕上身体,被拉扯得绷紧,稍稍动弹一下,都会被割得体无完肤。
黑发的掩映下,少年脸色苍白而凝固。
当柱间与斑赶到实验楼的时候,一楼的楼道坍塌了大半,上面满是被烧灼得漆黑的痕迹。鸣人昏迷在走廊上,周围是已然凝固的血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他的手还维持在一个“抓住”的姿势上,可是手中空空如也。
“那个言灵消失了。”柱间停下脚步,沉声喘息着,汗水从额头滑落。虽然剧烈的奔跑并不算什么,但是之前大面积的释放言灵消耗了他不少体力,稳重如他,也难免感到心力交瘁。
斑扶了他一把,示意他可以靠着自己。他转头看着那一片废墟,最后目光落在了金发少年的身上,目光中暗含凛冽风雪:“我们来晚了。没想到他们的目的居然是那个小子。”
柱间看了眼被严重破坏的走廊,随即蹲下身检查鸣人的状态——虽然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但还是可以看出他的五脏六腑曾经受到过严重的伤害,不难想象那是怎样惨烈的搏斗。少年的t恤被割得破破烂烂,像是拥抱过一摞交错的利刃。柱间撕开他的衣物,审视着鸣人小腹上那个漩涡状的印记。
印记的纹案如故,只是螺旋的尾端似乎倒回去了一些。
“这是……”柱间低声沉吟着,一贯处变不惊的脸上带了些凝重。
“怎么?”斑低头看着他。
柱间用手指丈量了下印记的直径,眉头皱起,陷入沉默。斑也不再继续往下问,自顾自的检查起鸣人的手掌,果然从中发现了细碎的鳞片,可以想见他曾紧握过什么布满鳞片的东西。
从四周的混乱,加之现场的种种线索,这里发生过什么都渐渐明了。
——那必然是大火腾起,四周封闭的场景,墙面被烧得噼啪作响,一场激斗在此展开。几番拳脚交搏后,金发少年被放倒在地,却还是死死的扣住那个化为龙形的少年的手。最后黑发少年或许是被动也或许是主动的离开,走时掰开了他收紧的手指,不给他挽留的余地。如果所料不错,他就是被那个古怪言灵的主人带走的。
“你知道龙族祭祀中的‘刹帝利’吗?”柱间终于开口,转头郑重的看着他。
斑目光微动:“典籍上记载,这是龙王为了控制后代强大的言灵而创造的封印。”
“这种封印将言灵之力封存在循环的螺旋之中,彻底锁死,特征就是,会在腹部留下一个……”
“大哥!”
扉间的突然赶到终止了这场谈话,他面色微寒,口吻里带了斥责与不善:“这是学院的秘密,兹事体大,不能告诉密党。”他的喘息急促,显然也是匆匆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