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绝埋头在一堆文件中找出一摞资料递给他:“这次的残片很大,他们现在都还处于复原残损纹路的阶段。目前拓印下来的龙文有这几处,”他顿了顿,好心补充了一句,“你看不懂不要勉强。”
“现在你可以真的滚了。”带土麻木的开口。
“需要给家主传过去吗?”
“等有眉目再说,你把这堆鬼画符给他他难道能比那群专门研究龙文的搞得更明白不成?”
黑绝自豪的挺起胸膛:“家主不仅精通龙类历史,对古龙族语言也很有研究,如果混血种中设立诺贝尔奖的话,他一定能包揽所有奖项。”
“别给我提龙族古代历史研究,我当初所有科目都擦边过了,就这一科挂得惨不忍睹。”带土想起过去的黑历史,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你都不知道那门课有多可怕,我补考的分比正考还低。我现在都还记得一道大题的题目——就远古龙类政治体系推测白王叛乱的背景及原因。”
“……”
“不过让老混蛋去代龙古史挂科率应该会更高吧。”带土突然觉得找到了某种心理安慰。
黑绝言辞凿凿:“家主会是一名无可挑剔的老师。”
带土实在受不了他这种狗腿样,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黑绝默默的退了出去关上门。
“冰海铜柱……啧。”男子冷笑起来,脸上的伤痕显得他的神情有些扭曲,他低声吟咏着古老的诗歌,讥讽中带了缅怀,“那火焰的君主如此张狂,傲慢的杀死金属,熔铸青铜的雕像,双翼后是血红的夕阳。”
他翻开龙文资料,注视着上面抽象而发散的符号,有些不屑。
“真可悲。”他撇撇嘴,将纸张撕得粉碎。
亚斯格特⑵礼堂是木叶学院最大的集会场所,流畅的线条和纹理分明的建筑材料强烈的反映了简洁自然的北欧风格。墙体上的花纹没有刻意的雕琢,上面深浅不一的细碎痕迹全靠着时间的风化,构成一幅幅斑驳瑰丽的画——建筑者早将画的轮廓描摹其上,以轻浅的刻痕做引导,几十年之后,这些讲述北欧神话的雕刻才渐渐浮现在人们眼前。
礼堂内部的穹顶上装点着色彩明艳的琉璃,阳光照进来时,七彩的光洒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带着某种宗教的肃穆与圣洁。
而在礼堂的地下,有着一片宽阔的空间。
没有灯光,只以烛火照明,古铜色的烛台形状像是巨龙的利爪,每个座位前都有一个,烛光在它的指尖跳跃明灭。环形的黑木桌围出的圈直径大概有十来米,只在面向入口的地方留出一块缺口,供人走进中间的空地。
圆心处摆放着一张椅子,看起来孤立无援。
这里是“艾达华尔”,北欧神话中亚斯格特的中心,诸神聚集商榷重大事宜之地。
在学院里,这个地方往往和“审判”一词挂钩。
上锁的石门被推开,光线泻了进来,最先走入的是校董会的三位长老,神色严肃,缓慢从石阶上走下,来到环形桌的三个主位依次坐下。他们的后面跟着学院里的所有教授和各部部长,集体一身正装出席,各自入座。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中间那张椅子上。
“他还有多久才到?”转寝小春沙哑的声音响起。
团藏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门口:“我派信去校门口等着,柱间一到就请他过来。”
“且再等等吧。”水户门炎取下眼镜擦了擦。
艾达华尔重新陷入一片寂静,片刻后,入口处传来了有节奏的脚步声,穿着一身制服的年轻秘书先一步进来,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有劳了。”男人冲他微微一笑,逆光的角度将他俊朗的脸部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他从容的沿着盘旋而下的石阶一级级走下,一手牵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这里光线不好,跟着我走。”柱间温和的开口,脚步放得很慢。
校董会三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周围的教授纷纷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路上堵车,耽搁了些时间。”柱间牵着斑走入了中间围出的空地里,昏暗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笑得很随性,让人习惯性的想起“如沐春风”这个比喻,他身后的男人神色淡漠,血色的目光里流转着一种不屑。哪怕走到人前,两个人的手也牵在一起,还是十指相扣的那种。
后排已经有女教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开始低声交流感想。
“肃静。”团藏摇了摇桌前的摇铃,提醒所有人这是一个严肃的场合。他冷眼看着这个理直气壮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信应该告诉过你了,带你来‘艾达华尔’是对你‘勾结密党’这一罪名进行审判。”
柱间拉开椅子,转向斑:“你坐吧,我站着就行。”
斑抬眼看着他,目光又越过他的肩头看了眼校董会,唇角抿出一个高深莫测的浅笑,极为潇洒的坐下,顺手从柱间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柱间这才不紧不慢的转身面向团藏:“啊,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水户门炎按捺着愠怒,尽量心平气和的看着柱间,不去看他身边那个危险的男人:“柱间,如你所见,我们叫你回来,是为了审判你‘勾结密党’这一罪名是否成立。如果罪名不属实,校董会将撤销对你的指控,你可以继续回到学院任职。”
“勾结密党?”柱间一脸诧异,“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
“密党首领就坐在你身边,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什么问题吗?”团藏质问道。
转寝小春皱起眉,对团藏的插话表示不满——他们审判的目的是要洗清柱间的罪名让他回到学校,以便寻找龙骨。虽然柱间会带着密党首领一并前来在意料之外,但也不该如此直白的挑明,这对接下来的问话很不利。
“密党首领”这四个字又激起了一阵波澜,这一次所有人的神色都严肃了起来。
只有柱间还在微笑。
他双手撑在斑的肩上,微微倾身:“他不放心我,就跟着一起来了。如果你所谓的‘勾结密党’是指我们正在交往的话,我无话可说。”
整个艾达华尔彻底安静了下来。
水户门炎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转寝小春:“他刚才说了个什么词?我想我是上了年纪听力出现了些问题。”
“交往。但我想应该不是年轻人说的那个意思。”转寝小春看向了团藏,“这是他的文字游戏吗?”
团藏沉默良久,作出判断:“我们给他冠上‘勾结密党’的罪名把他赶走,现在让他回来,他却把秘党领袖一起带了过来。我想这应该是对校董会的一种挑衅,他刻意制造这样骇人听闻的话题让我们为难,误导我们的思维。”
“有道理。”
“柱间,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水户门炎沉着脸开口。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柱间笑得很愉悦,看向后面目瞪口呆的同事,“应该有人刷twitter吧,我在银座的状态你们看了吗?”
咣当一声,似乎有人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更多的是努力压抑但还是惊天动地的尖叫。
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旁若无人玩手机的男人抬起头,疑惑的皱起眉:“你发什么了?”
“我说我和对象一起吃饭。”
“少见多怪,他们都没对象吗?”斑轻蔑的嗤笑一声,从柱间手机中翻出了twitter的客户端,点进去翻看前面的记录,找到了他说的那一条,打开图之后有些不满的啧了一声,“为什么只照了手?”
柱间正色:“那个时候你唇角有酱汁,我怎么能让他们看见你这么可爱的样子?”
“你一个文科生用的词汇怎么那么弱智?”
“秀色可餐?”
“……”
他们讨论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个空旷的地下室里,也足够让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团藏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最后还是维持住了波澜不惊的表情。他用力的摇铃,漠然的开口:“艾达华尔是何等严肃的地方,柱间,注意你的举止。现在还在进行审判,你的言行太过轻佻。”
“我只是在帮你们区分‘勾结密党’和‘我对象是密党’而已。”柱间不紧不慢的陈述,言辞像是诗人一般优雅,“‘勾结’是蝇营狗苟见不得光的无耻行径,但谈恋爱是天经地义光明正大的正常行为。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掩饰过我和斑的关系,就如大家所见,我们并不是那种龌龊合作,而是情侣间的浪漫交往。今天在这里,我以千手一族的名义起誓,千手柱间对得起学院,也不会辜负自己的爱人。”
他就像做完了一场演讲般得体的欠了欠身,极具风度。
不知有谁带头鼓起掌来,一开始只是零零散散,最后全场雷动。
斑支着下巴听完这番话,弯起唇角,抬手拉住柱间的领带示意他低身,吻了吻他的嘴角。
“这段话措辞如何?”
“肉麻,不过我喜欢。”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其间夹杂着喝彩与口哨。
校董会三人再也看不下去,一把摔了摇铃,宣布恢复千手柱间的校长权限,然后愤然起身离席。谁都没有想到,本想靠这个审判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最后却演变成了这样的局面。过多的纠缠已没有意义,接下来龙骨的争夺才是最关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