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他抱着那具赤裸而冰冷的躯体,觉得心头一沉。
树干突然震动了起来,柱间这才注意到那只凶猛的次代种已经倒下,头颅上插着一柄武士刀。它似乎已经濒临死亡,却执着的靠向柱间这边,它仿佛燃烧一般的黄金瞳孔熄灭了,只剩下漆黑的血块,空洞而丑陋。
柱间一挥手,带刺的树枝骤然窜出,制止了它的行动。
他抱起斑,警惕的注视着这只凶兽,靠着枝条的掩护退到了就近的岸边。他感觉到斑的呼吸很微弱,必须速战速决。
巨龙低低的吼叫一声,看向柱间所在的方向,却没有再动了。
想要上前,又不敢再靠近。明明可以彼此舔舐孤独,却又被荆棘逼退。
巨龙吟咏着柱间所不明了的语言,湖面变得出奇的平静,狂风吹过都带不起一点涟漪。湖水变得如同墨汁一般漆黑,深沉得像是饕餮的嘴,可以吞噬一切。那条巨龙,还有湖面上的浮桥巨木,统统都陷了下去,直至没顶。
当它脊梁上突出的巨大骨刺也彻底沉入水下时,水面一瞬间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言灵.洛神。
传说这个言灵能将领域中水变为死水,任何东西都无法漂浮其上,只能被沉没吞噬。
湖面风平浪静,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乌云消散,天光乍破。柱间愣愣的站在岸边,生出一种麻木的悲哀,确实有什么离他而去了。
⑴:出自《圣经.启示录》
第三章 茱罗记
日影西斜,昭示着这变故迭起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湖面倒映着天空中火烧似的云霞,昏黄的夕阳挂在远处,仿佛沉沉欲睡。
柱间抱着斑在岸边一丛紫叶小檗旁停下,一手脱下宽大的浴衣铺在满是碎石的地上后,才慢慢把赤身裸体的男人放了上去。此时他的体温已经开始回复,不再像柱间刚接住他时那样雪一般的冰冷。那场与次代种的战斗必定消耗了他大量的体能,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但令柱间诧异的是,斑身上居然没有半分伤痕,这完全不符合他当时的状态——衣服都打没了人却没受伤?这不科学。
柱间学过医,知道此时不宜带着他乱走,于是决定守在旁边等斑醒过来。
大概是夏末的风多少带了些撩人的味道,柱间本来一本正经的观赏着湖面,目光却不由自主游移到了那具苍白修长的躯体上。
心猿意马。
平心而论,斑的身材很好,虽然显瘦却很健美,从肩到腰的肌肉没有一丝赘余,几乎可以拿来当做塑石膏的模型,髋骨处的人鱼线极为性感,再往下,是那双笔直的腿。当然,柱间不可避免的在对方的男性特征上多看了一眼。
应该算大的,柱间默默的评价,随即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开始往一个不太正直的方向发散。他连忙打住了这个念头,可是又克制不住看过去的目光。
他果断脱下了身上的内衬衣,搭在了斑的身上。没有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心里的躁动也就稍微平复了些。
此时他赤裸着上身,臂膀处的肌肉紧致,看起来沉稳有力。柱间伸手按在胸口前,感受着胸腔中那颗脏器的跳动——一下接着一下,并没有什么异常。他若有所思的放下手,思考着不久前那种胸中仿佛空无一物的痛楚。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心脏上的疾病,混血种连感冒都很少得。
半天也找不出缘由,柱间揉了揉眉心,下意识去掏口袋中的手机想打电话给扉间问问学院那边的情况,才想起自己和斑的手机都放在车上了。这不难理解,就好像考试时会禁止带电子设备一样,屠龙时也不该带除了武器以外的东西。考场里手机响了会被监考老师请出去当作弊处理,最多处分记过,而后种情况却极有可能因为一个分心而丢了性命。
柱间坐在紫叶小檗旁,嗅着这种植物散发着的淡淡芬芳,伸手拨弄着那菱形的叶子,酝酿着等斑醒来后要问的问题。
一想到斑,他又忍不住回头去看他。
他昏迷的时候就好像收敛了爪牙的凶兽,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那种英俊的美感也就更加明显。从侧面看去,他侧脸的线条流畅好看,挺直的鼻梁,精致的唇线,走路上绝对能惹得一群少女心神荡漾。
柱间觉得自己找到了之前怀疑自己性取向的理由,这张脸确实是祸水。
他看了许久,又坐得近了些,想看得更仔细一些,比如那根根可数的眼睫。柱间伸出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有些孩子气。
虽然看起来是个冷硬的人,但触碰起来却温热而柔软。他低声笑了起来,手指忘了收回。
斑就是在这个时候醒的。
柱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扣住肩膀反压在地,细碎的沙石磕得他背上一疼。斑用手肘抵在他的脖颈处,那种象牙似的肤色和柱间小麦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因为赤裸的缘故,他浑身绷紧的肌肉看起来格外明显,甚至比平时还充满压迫感。
“你在做什么?”斑危险的眯起眼。
柱间心想我要是说戳着玩玩你会打我吗,口头却很严肃的回答:“有虫子。”
此时斑跨坐在他的身上,俨然一派掌控全局的气势。他一挑眉,沉默半晌算是接受了这个扯淡的理由,松开手:“我衣服呢?”
“不是我脱的!不,我是说,”柱间苦恼的思索着该如何描述,“水柱破开后,你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没穿衣服了……”
斑皱起眉,支着额头开始回忆。他只记得自己被困在水柱里,然后感觉到了柱间就在外面,然后呢?然后好像有一种诡异的情绪嚣张的包裹了他,窒息而绝望,挣脱不开,再后来,就是一睁眼对上一张傻气的脸。
这当中缺失了一段关键的记忆,似乎身体是在被另一个人主导。
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手上——食指与中指指缝间,依稀带了点青灰色的细小鳞片。他抹了抹,鳞片簌簌脱落,露出原本的肤色。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柱间以为他在看伤口,拉了他的手就要细看。
斑由着他瞎操心,又开始检查自己身体的其他部分是否还残留着鳞片。他拨开自己披在背后的头发,微微转身背对柱间:“我背上有没有奇怪的东西?”
光洁的脊背曲线优雅,又不失男人的硬朗,让人忍不住想要沿着脊骨一截截抚下。柱间默默捂脸:“你把头发放下来吧,什么也没有。”
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将落在一旁的内衬衣往他胸前一拍,自己利落的起身,拾起铺在地上的浴衣拢在身上。他松松垮垮的系上腰带,走到湖边,看着波澜不惊的湖面,宽大的衣摆被吹得翻飞不断:“那只次代种的龙骨呢?”
“它自己发动了言灵.洛神。”柱间穿好衣服,低声回答,“与其说是沉没,不如说是被湖水吞噬了。”
“真遗憾。”斑漫不经心的开口,“次代种可是很好的研究对象。”
柱间站起身,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目光落在穿着自己衣服的男人身上:“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日航酒店。”斑随口回答,过了会儿又转头看向柱间,“你还没找到地方落脚可以和我一起住。”
柱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眼前又浮现出刚才那健美的躯体光洁的脊背,还有修长的两腿间那……口中一干,心头仿佛有火在愈燃愈烈。“咳,好啊。”他赶紧背过身,掩饰内心的悸动,“我不会和你抢被子的。”
“吾生于青铜,蜕于烈火,所到之处,金戈皆作铁水。”
脑海里有个声音挥之不去,雄厚低沉,重复着相同的话语。身体痛得动弹不得,脖颈处更是火辣辣的疼。好像有一把针洒入了眼中,想要睁眼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黑发青年倒在破败的祭坛前,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朝自己逼近。
刚才的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似乎有什么尖叫着从祭坛中冲出,整个炼金领域瞬间像活了一般开始变幻,旧的道路分崩离析,变成了迷宫一般的死路,让人进退两难。
而他一回头,就看见了那苍白的庞然大物——只有骨架,没有血肉,金色的瞳孔如同朗日。但光是骨架,也已经显露出那种狂傲之美,它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然后一下子朝他扑来。
他甚至来不及铺张开言灵领域,那森白的骨骼已经到了眼前。
火焰冲天而起,瞬间将他和龙骨包裹其中。
“佐助!”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可是他什么也看不清,视线所及之处全是刺眼的烈烈火光,挣脱不出。那只诡异的龙类一样在火中痛苦挣扎着,最后一下子咬住了他的肩膀。浑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停止了流动,然后在下一刻沸腾起来。龙骨仿佛经受不住这样的烈火高温,一点点消失不见。
但佐助知道这不合常理,因为自己身上没有一丝一毫被烧伤的痕迹,所有的疼痛都不是这片火焰带来的。
恍惚间,他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大火中扯出,重重的落下,摔在祭坛前,如果不是因为混血种的体格来得比常人坚强,此刻他早就因为粉碎性骨折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