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致于,他和父皇走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不过他从未有过异心,如果父皇仍如同从前那般坚定地相信他,便不会因一句两句小人谗言,而怀疑他企图造反废了他一次。
说到底还是人心易变。
觉察到太子神情恍惚,涂渊轻声唤道:“兄长?”
太子眨动下眼睛,回神笑了笑道:“没事。”
说完转头撞见儿子眼巴巴凝望自己,满脸的欲言又止,太子疑问道:“充儿可是有话想说?”
涂渊轻笑一声,目光飘向贾瑚那边。“他呀,羡慕别人家的儿子能吃到父亲亲手喂的饭。”
“原来如此。”太子恍然大悟,不由得摇头失笑,旋即举筷夹菜送到儿子嘴边。“来,阿爹喂你。”
此前他遭到废黜被幽禁,这孩子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头,喂一次饭又何妨?
充儿欢呼一声,吃下了嘴边的菜,扑到了太子身上撒娇。“爹爹真好。”
此时,香客斋堂另一角,王氏突然尖叫一声,手脚胡乱挥舞,弄翻了一桌子的菜。洒得于她同桌的史氏、贾珠满身的饭菜汁水,好不狼狈。
刹那间,满屋子的目光均投射了过去,史氏脑中的一根弦崩断,气红了眼睛,骂道:“王氏!你在干什么?是不是疯了?”
“蜘蛛!有蜘蛛从房梁上掉下来,落在了我身上,爬进了我的身体里。”王氏惊恐失措,吓得哇哇大哭,半点勋贵夫人的形象都没有。
感觉到那不安分的大蜘蛛在自己身体里爬来窜去,王氏冷汗如雨,手脚麻痹,浑身尽是鸡皮疙瘩。
这会子她一动不敢乱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哀求道:“好大的一只……呜呜……快来人帮我弄出来!”
若想弄出王氏身上的蜘蛛,必须扒开她的衣裳。
然而斋堂里女的男的都有,众目睽睽之下,就是丫鬟们想帮她亦不敢当众动手。
一和尚了解了始末站了出来,“东边不远处有空闲寮房,贫僧这便带施主过去。”
王氏涕泗滂沱,僵着身体道:“我一动它就爬得更厉害,我不去!”
斋堂里人不少,指不定就有几个认识她们的。史氏觉得荣国府的脸都给王氏丢尽了,心里烦躁得不行。
她用袖子遮着脸,强忍着火气,不耐烦命令自己的丫鬟道:“来人,将她带去寮房。”
当下史氏身边的四个丫鬟就围到了王氏周围,不管王氏的恐惧和不愿,推着她出了斋堂,随僧人远去。
贾赦目送哭哭啼啼的王氏远去,啧啧摇头,小声道:“好好跟我们一桌吃饭,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偏偏要跑到那一桌,真是活该。”
贾瑚乖乖仰着头让刘奶娘擦干净嘴巴,“这是不乖的后果,阿娘说的。”
“什么意思?”贾赦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贾瑚低头揉肚子,头也不抬道:“就是婶娘她们总不学乖,对瑚儿不好,所以遭受的波折麻烦比较多。”
贾赦脑子中忽然闪过什么,但速度太快,他没能及时抓住那一缕思绪。
他绞尽脑汁去回想,然而想到脑袋都快爆火乍了仍然没有头绪,片刻后不得不放弃。
一场简短的闹剧之后,用过素斋的人渐渐离去。
太子带着充儿去听主持讲授佛法,涂渊不感兴趣,便带着两名侍卫去了后山梅林里赏景,顺便消食。
走着走着,他又一次地遇见了贾瑚父子。
不同于前两次贾瑚醒着,这一回他趴在贾赦怀里熟睡,涂渊隐约可见其头上插着两朵梅花,手中还攥着一枝,哪怕睡着了也不松手,不禁莞尔。
涂渊自小体虚病弱,养于太后宫中,甚少出现在人前,贾赦有幸见过太子,却未曾见过涂渊,因而并不识得他。
不过先前听太子亲密地称他为小弟,一看他的年龄,再加以推测,贾赦很快就猜出了涂渊是太子的同胞兄弟,当今十三皇子。
发现涂渊从对面走来,贾赦微微一愣,旋即快步走过去向其躬身。“见过殿下。”
涂渊摆手道:“出门在外,不必多礼,亦不必唤我殿下,称公子即可。”
第21章
贾赦从善如流,恭敬地唤了声涂渊公子。
突然,他怀里的贾瑚扭动了一下身子,肉软软的巴掌“拍”的一声印在了贾赦的右脸上。
睡梦中,贾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浑然不知,呼吸声浅浅,小肚子起起伏伏的,依然睡得跟只小猪似的。
被他这一招打断思绪,贾赦完全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一时之间只能满脸尴尬地朝涂渊干笑。
涂渊眸光投向贾瑚,理解地笑了笑,说道:“室外风大,他年幼稚小又是这般睡法容易着凉,你带他回寮房里睡吧。”
贾赦缺乏锻炼,加之素来热衷于和妻妾行房中之事,是以肾虚体衰。贾瑚看起来人小,但还是有些斤两的,他抱了一会子双臂就感觉发酸了。
佯装若无其事地掂了掂怀里的贾小猪,贾赦不好意思道:“公子您继续赏花,那么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涂渊拢密实斗篷,微微颔首,打算再逛半刻钟就回太子那边。
双方面对面走过,逐渐拉开了距离,眼看着再有一个拐弯,这一个角落的梅林里就要失去了他们的身影。
可就在这个时候,气温骤然急速下降,此方天地多出了一股不同于寒冬的冷意,同时亦安静得古怪。
皇宫是天下第一富贵的地方,却也是天下第一危险的地方。涂渊生于斯长于斯,在诸多暗算下活到如今,对危险的感知不可谓不敏锐。
当四下气氛突然转变的刹那,他就觉察到了不对,面色大变喊道:“有危险,快跑!”
只可惜敌人准备齐全且来势凶猛,涂渊的提醒还是迟了一步。
霎时间,暗处两道快箭划破空气射在了两名侍卫身上,紧随着四面八方出现了一群蒙面凶徒的身影,涂渊来不及做出动作,便给他们围在了中间。
涂渊心智再如何成熟,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武力弱小,面对一群带刀的高武力敌人,他连一丝丝破开重围逃出包围圈的可能都没有。
考虑挣扎可能带来更坏的后果,涂渊没有反抗,反而定住心神镇定下来观察敌人。
抿唇看着刺客们将绳索绑在自己身上,堵住了自己的嘴巴,涂渊马上看破了刺客暂时没有动刀子杀他的意思,内心深处已然肯定这群人只是想将他劫持带走。
至于刺客绑架他的目的为何,线索和信息不够,涂渊就猜不到了。
与此同时,贾赦那边的丫鬟婆子统统让蒙面刺客敲晕了。贾赦抱着依旧睡得美滋滋的贾瑚,傻了一般站在那儿。
不是他不想动,实乃脖子上架着两把利刃,贾赦害怕稍微动一下就会成为刀下亡魂。
涂渊眼角扫到了他们的处境,由于嘴巴被封住开不了口,唯有用眼神表达歉意,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们父子。
“绑起来!”刺客头目一声令下,贾赦也享受到了和涂渊一样的待遇,而贾瑚则是落入了一名刺客的手中。
换了个陌生怀抱,贾瑚一丁点感觉都没有,该怎么睡还是怎么睡,涂渊和贾赦见此情形心情分外复杂。
那名刺客瞄了眼睡相香甜的贾瑚,询问头目道:“大人,这娃娃绑不绑?”
长了一双倒三角眼的头目望向说话者怀抱中的贾瑚,见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呼呼大睡,双颊红扑扑的,出口的话不知不觉改变了。
“这么小的一点,松开了也碍不了事,还睡得如此死沉,绑不绑都一个样。”
意思就是说不绑了。刺客得到了答案,点了点头。
被五花大绑的涂渊看看自己,看看贾赦,再看看酣然大睡的贾瑚。果然是福娃娃,被劫持的待遇都和他们不同。
这时候,刺客头目从怀中取出三张画像,第一个先来到了涂渊面前进行对比。“没错,和画像长得一样,此子是狗皇帝的十三子无疑了。那么,剩下的两个就是狗太子父子了吧?”
念叨了一句话,头目冷笑一声,旋即捏着画像行至贾瑚和贾赦面前。
然而摊开画一看,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大惊道:“这俩怎么和画里的不一样?!”
头目怒气冲冲地拔掉了贾赦嘴里布条,用刀威胁,凶神恶煞地质问:“你不是狗太子,是何人?不说我就杀了你!”
贾赦两股颤颤,闭着眼睛吼道:“我乃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你们这群恶徒若敢伤害我们父子半分,就算逃到海角,我国公府也绝不放过你们!”
别看他吼声听起来特别的有气势和力量,实际上贾赦心里却虚得厉害。
盖因贾赦心中明白,他家里的那群人,如果听到他身死的消息,拍手称快都来不及。到时候,心里指不定要如何感激害死他的凶手,更谈不上为他报仇了。
如是想着,贾赦泪眼汪汪地瞅着刺客怀里的贾瑚,无声地呐喊:儿子嘞!快别睡了,再睡你爹就没命了!快醒醒!你不是福娃娃吗?怎抱着你还能倒霉地遇上一帮子要人命的刺客呢?
这时候,贾瑚突然翻了翻身。
就在贾赦以为他即将睁眼醒来的刹那,贾瑚将脸脉进了刺客的胸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舒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