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挥刀的轨迹,只有鹤丸。”他喃喃低语道。
几位付丧神陷入了沉默,最终还是三日月宗近打破僵局,他浑不在意的笑道:
“想去的话就去吧,现在战局并不吃紧,这件事也不会出现在我的工作报告中。”
“那么就多谢了。”烛台切点头致意,然后就起身。找到鹤丸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就算对方已经暗堕,他依然抱有渺茫的希望,前提是能与鹤丸当面谈一谈。
伊达家的两把刀先离席,短暂的会议也随之结束。烛台切光忠和大俱利伽罗走过廊下,迎面遇到先前一起战斗的鹿岛,身形高大的大太刀小心翼翼稳步前进,他肩上坐着红发的孩子,正哼着好听的小调把玩自己的发梢。
令人惊异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个溯行军先前伤势明明已经异常严重,现在却……!
“你们要出去吗?”练红霸问了一句。
“是的。”烛台切点头,“红霸殿下和鹿岛殿下也要出门吗?”
鹿岛无法说话,练红霸代为回答,“不走太远,在屋子里待了两天了,每天睁开眼睛就是修复刀装,总要出去透透气。”
“那倒也是。”先前谈论的主角就在这里,烛台切稍感尴尬,不过倒是有些事情想问一问的。
“冒昧的问一句,您是否见过暗堕的付丧神?暗堕就是……也许他先前是一身白衣,现在却是一身黑衣。”烛台切越解释越觉得抽象,他正考虑换一种说法,没想到练红霸直接点头。
“见过,那个叫做鹤丸国永的暗堕付丧神是吧?”
“您见过鹤先生?!”烛台切光忠顿时激动起来。
练红霸松开手中的发梢,正『色』道:“都说了见过,不只见过,我还跟他做了交易,共同行军过一段时间。不过那还真是个胆小鬼,因为不想见某些人,在这次的战场边缘就却步了。”
不想见某些人……烛台切眸光一沉,这样看来,鹤先生应该知道他和伽罗来了战场,并且有意识地避开他们……是在担心暗堕的决心被动摇吗?
“多谢了,可否告诉我,鹤先生最后一次出现在哪里?”
练红霸毫不迟疑的把某鹤给卖掉,指出方位之后,他催促鹿岛出门,这两天关在屋子里,实在是把他闷坏了。
鹤丸国永还不知道自己被出卖了行踪,他先前在战场边缘徘徊,亲眼看到练红霸畅快淋漓的撕裂敌阵,战斗结束之后,他决定找练红霸治疗一下身上的伤。
左转转右转转,他没能找到练红霸,反而见到了当前最不想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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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丸表示自己短时间之内笑不出来了,他不着痕迹的关注了一下退路,打算找机会跑掉。
“鹤先生!请务必跟我们谈一谈!”烛台切光忠神情严肃,“不要试图逃跑!”
“嘛嘛,就算光坊这么说,也稍微有点……”鹤丸国永『露』出看似轻松的笑意,“我不想与你们动手,所以请说吧。”
“鹤先生,无论如何请回来吧!伊达家的刀剑是一个整体!少了鹤先生是不行的!”
“这可真是吓到我了,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羽织,“光坊和小伽罗想得都太天真,暗堕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洗白的,更别说我心中的『迷』茫尚未散去。”
鹤丸国永笑了笑,“怎么说呢?我现在仍然找不到挥剑的理由,为『政府』?哈,别说笑了。既然找不到理由,索『性』就为了自己而挥剑吧。”
电光火石之间,浮现在烛台切光忠脑海中的,竟然是三日月宗近所说的话。
“鹤先生……”
【你们渴望把这剑,交托给一位主君吗?】
“鹤先生渴望把这剑,交托给一位主君吗?”
鹤丸国永根本想不到烛台切光忠会问出这样的话,而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句问询是如此的令人心动。心中一直怨憎叫嚣着的猛兽突然安静了下来,鹤丸国永终于意识到,他选择脱离『政府』的掌控究竟是为了什么。
原来……是想要一位主君啊……
他低低的笑了,没错,他是物久成灵的付丧神,即便有了人格,他的本质仍是一把刀,渴望被人持有,渴望被给予一个前进的方向,这些他在『政府』的指令下都没有得到。
“果然……”烛台切光忠苦笑,“三日月殿说起的时候,我同样感到心旌摇曳,如果本丸有一位主君的话,鹤先生就不会选择暗堕了吧?”
“也不会那么简单。”鹤丸国永没有那么乐观,“主君的能力、品『性』都需要考察,只具有灵力是不够的,这恐怕也是『政府』坐拥大量巫女,却没有实行主君制度的原因。”
“光坊,伽罗,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着想,生怕有一日接到讨伐我的任务,但是……在愿望达成之前,我不会回去的,嘛,虽然也回不去。”鹤丸国永摊开手,他仍然笑着,璀璨的金『色』眼眸已经随着暗堕时日渐长蒙上一层不祥的红光,可他的神情风姿,仍是烛台切光忠和大俱利伽罗记忆中的样子——宛如鹤一般高洁飘逸。
“就在这里说再见吧,我这里还有些资源,你们都带回去。”
鹤丸国永看着面前两人沉重的表情,简直哭笑不得。
“我说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啊?我与修罗们的主君有些交情,他可以帮我治疗,只要不是一下子碎刀就绝对没问题!”
烛台切光忠想到了鹿岛神宫唐大刀那沉重的伤势,真是不可思议,就算是『政府』的巫女,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其治愈,而练红霸却能够做到。
那个孩子身上……仿佛笼着一层『迷』雾。
“啊啾!”练红霸打了个喷嚏,天上又开始蒙蒙的落下小雨。鹿岛不发一言,却用眼神催促他赶紧从树上下来,他们要回去了。
“我不想练字……”练红霸不情不愿的跳下树,熟练地抓住大太刀的手。
大太刀无法回应他,只能尽量舒张宽大的、野兽利爪一样的手,不让尖利的指甲刺伤练红霸,魂火在眼眶里晃动一下。
没错,这就是他所渴求的全部。
不是在神社里享受虚无缥缈的供奉,不是在战场上癫狂的厮杀,而是像现在这样,年幼的娇气的主君牵着他的手,雨幕垂帘,就连袖摆沾湿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等从这里回去了,再去摘梧桐花吧?”
“这里的冬天也没有雪,真无聊……”
“鹿岛鹿岛!抱我走嘛!”
娇小的雀鸟叽叽喳喳,持之以恒的在神刀上蹦跳着,这喧闹的空气令人『迷』醉,是活着的证明。
然而终有一日……
和室内,雀鸟灵动的瞳眸重新转向窗外,一展翅飞向晴朗的远空,只有神刀孤独的留存下来,在令人绝望的寂静之中缓缓腐朽。
第10章 亭亭
【公元753年12月25日,天平之甍启程前往大宰府。】
至此,这场防守之战宣告全面成功,剩下的就属于另外的战役了。
身形消瘦的僧人被弟子搀扶着,孝谦女皇派来的使臣在前方恭敬引领,他已经浑然不记得前几日的惊魂,名为历史抑止力的巨大橡皮擦抹去了他与历史异物的相关记忆,就连身上在袭击中留下的青紫伤口,也合情合理的补充上了“不小心摔了一跤”的正常解释。
弟子本来搀扶着法师,突然动作一顿,惊讶的问道:
“法师,您的持珠呢?”
法师好像也愣了一下,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脑海中半点也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忆残留。那串凤眼菩提跟随他的时日久了,常年摩挲加上历遍古寺,早已成为一件数一数二的珍贵之物,他本想将其赠给这个国家的当权者。
那一个瞬间,法师福至心灵。
尽管什么都想不起来,尽管过去的几天犹如虚幻泡沫,他还是缓缓的笑了,犹如佛陀拈花。
“许是……凤皇衔去了吧。”
练红霸和其他付丧神站在高处,注视着那支队伍消失在远方。那串持珠对于练红霸来说仍然太大,不过丙子椒林禁止他再不敬的甩来甩去,也只好握在手中。常年浸『淫』在佛前香火之中,这串佛珠汇集了大量信仰之力,但只是这么握着,练红霸就觉得心中蠢蠢欲动的戾气得到了压制。
真是好东西……
七星剑一侧头,正好看到练红霸又在高高兴兴的把玩那串佛珠,不由得一笑。有这东西压制练红霸身上的戾气和杀意也好,他也要把道经的教导尽快提上日程,毕竟但从这次战役来看,练红霸临阵狂热有余而理智不足,这是一位将领的致命缺陷。
“既然一切结束,我们也要分别了。”丙子椒林目送鉴真远去,转过头正『色』道,“几位都是数一数二的强者,合作一场,受益匪浅。”
“哪里哪里,如果不是有‘修罗’相助,我们的任务就要宣告失败了。”三日月宗近笑道。
横刀向这些付丧神淡淡的点了点头,鹿岛抱起身边的练红霸,短刀银饰攀在他另一边肩膀上,七星剑欠身施礼,最后是丙子椒林,这群人明明都是溯行军,上国的风姿却着实令人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