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想著,幻觉如脱缰野马跃出理性界线,心中的画面立刻在眼前成形。我走进这幅画里,望著湖畔的男孩。他坐了起来,欢笑、双手在绿色星雨中洗著。我看见自己伸手触碰男孩的指。瞬间,我们四目相接──
千万颗光点炸裂、飞散。美景消失,只剩可鄙的死林、死水、佛地魔。又是一场梦。他似乎看到了我,可能吗?黑发的葛来分多,为人歌颂爱戴、罗列在古今各种书籍中的传奇巫师──罢了。或许我只是不愿承认出现在我梦境幻想或其他不知所以的欲望中的男孩根本不是某个古老的图腾。或许,六十年来我一直注视的面孔是他,我的命定之敌,哈利波特。
蓦地,悠扬的鸣声打断我的冥想。无星的夜空划过一道红绿光芒。是双生凤凰。它们相嵌著、自由地翱翔。不再挣扎、没有苦痛。我惊异地注视它们,它们似乎也感应到我。于是放慢速度、缓缓飞降,栖在我没有实体的臂上。
波流?该士得?盯著绿色的鸟儿瞧,我的魔杖何时羽化了?凤凰垂下柔软的冠羽,想摩蹭我的面颊。我忍不住笑了。它们让我想起刚刚那个长梦:梦见十六岁的自己在禁忌森林寻找练习魔咒的猎物,结果魔杖变成该士得,波流闯进时光缝隙,接著…他出现了。
结构坚强的故事与陷阱,不是吗?但那只是幻觉,无数的荒唐梦之一。
风起了。我抬高臂膀,让鸟儿御风振翅,继续未完的旅程。透过它们相叠的羽翼,我发现一个不寻常的身形。小小的,在湖畔。
“哈、哈、哈…”穿著白底直条纹睡衣的男孩,看样子是随凤凰一路狂奔过来的。他弯腰气喘不止,被风打乱的黑发、沾满泥土的赤脚……原来如此,又一出幻觉即将上演。而我,佛地魔,会用笑容迎接任何真实与虚伪。
哗啦哗啦水花飞溅,男孩一脸悲愤地跑向我,摇摇晃晃如一只伤痕累累的蝶,扑进我双手织成的网。泥土、青草味、淋漓的汗被他高涨的体温烤的芳香四溢,将幻象提升至嗅觉的境界。
“骗子!”他大吼,用尽小小胸腔里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摊在我腹部闷喘。感觉他的起伏,聆听他巨大的心跳,我开始起疑:若说是幻觉未免太真实。他汗湿的热一吋吋将我感染,我试著触碰他的发、肩膀…不是一拧就碎的虚像。
“为什么…为什么欺骗我…为什么、把我丢下?”我几乎从男孩撕裂的声音里闻到血腥。面对他的质问,我无法回应,只觉得宇宙开始压缩,无形的壁逆时针旋转,就像那些陈腐的自赎情节,将我带回最初那一天。起初、有光的那一天…
我看见一个被放逐的女人在黑暗墙角分娩。高贵的她宁愿咬破唇也不发出半点嘶喊。她用满指的血在我瞳孔留下临死前诅咒的男人姓名。还有一个老巫师,拥有操纵的双手,却沦为命运的傀儡。我又看见一个背负诅咒之名的男孩,立誓超越肉体的束缚宿命的掌控。他自我毁灭,再从毁灭中新生。杀尽不臣服的英雄救主,成为万物永恒的恐惧。他没有痛楚、没有悲哀、没有例外……不,他有!当他继承老巫师力量的同时,也一并接收他的罪孽!老巫师唯一渴望、珍视的太阳成了他的弱点。每当他在接收的记忆里看到黑发碧眼的男孩,就彷彿中了自己所有的恶咒,剧烈的穿刺感捶击他本该消灭殆尽的官能…
痛,焦涸的渴望。足以将他不死的魔性之躯烧成灰烬。
他试著忽略、试著转移。他残酷地折磨、虐杀,将自己承受的一切鞭打在愚蠢的万物身上。但这样不够,他要除去真正的毒瘤!终于他来到哈利波特面前,准备拔出痛苦的根源──但瞬间他软弱了,陷在史莱哲林的优柔寡断里头。之后他失势了。讽刺的是他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知道:
哈利波特这个名字早已取代一切、霸占他的灵魂,腐化他的不朽。
“瑞斗…”男孩出声,似乎也在确认眼前的佛地魔是假是真,“告诉我是真的!都是真的!”
我灿然。都是毒的后遗症。伟大的制毒者为我俩注入永远戒不掉的瘾──我们是彼此的毒,彼此的药。因为彼此碰触而痛苦,因为渴望彼此碰触而更痛苦!
(世界必须经历多少毁灭、治愈,直到我们撕裂对方的胎衣,强迫彼此娩出,再相互杀戮?)
此刻起,我愿捐弃所有与“毁灭”有关的冠冕堂皇。就让我的骄傲一次次粉碎,再用你双眸滴下的绿色的毒,将我重新冶炼。
“统领、称霸我没兴趣。自始至终,我要的只有一样…”
捧著男孩的颊,我说出此生最虔诚的咒语:
“是你。”
你的泪从碧眼淌落,我不加思索用唇接住那滴磨人的毒抚慰的药。就在那一刻,暗林、死水,荒芜的空气开始晃动,带翅的光粒从湖心蜂拥而上,卷起源源不绝的洁净的泉。绿色光点像千万只你的眼睛,往四面八方扩散,横扫黑暗大军,斩除枯槁的枝枒杂乱的荆棘,视野瞬间开朗。一棵棵参天巨木凭空降落,撑起水色的苍穹──太阳,亿万光年外的辉煌被黎明的雾层层滤过,只留下蜜色的粉蜡,在我俩身上随意涂抹。
千年前的高锥客谷。
男孩转头,讶异地环视这幅心荡神驰的景致。我往脚边看去,碧湖上,哈利波特身旁站著一位黑发褐眼、年约十六的少年。
没有一种生物能酿就如此的毒,没有一种毒能打造如此恢弘的幻象。
醒睡虚实之间,我喉咙乾的发烫。揉开男孩扣住我破烂黑袍的十指,将他从湖中拉起,拉向我、没有缝隙…我们用对比的瞳色相似的唇品尝彼此,沉溺在没有彼此的交媾之中,直到我们证明毒药建构的幻觉比伪神者的奇迹还永久──
请你,治疗我不能治愈的匮乏与缺口。谎言、庇佑以及那些多余的罪孽,我会用分裂的舌一滴滴饮尽,照单全收。
─The End.
第8章 The Poison-毒药-幕后与解析
Le vin sait revetir le plus sordide bouge
D'un luxe miraculeux,
Et fait surgir plus d'un portique fabuleux
Dans l'or de sa vapeur rouge,
Comme un soleil couchant dans un ciel nebuleux.
L'opium agrandit ce qui n'a pas de bornes,
Allonge l'illimite,
Approfondit le temps, creuse la volupte,
Et de plaisirs noirs et mornes
Remplit l'ame au dela de sa capacite.
Tout cela ne vaut pas le poison qui decoule
De tes yeux, de tes yeux verts,
Lacs ou mon ame tremble et se voit a l'envers...
Mes songes viennent en foule
Pour se desalterer a ces gouffres amers.
Tout cela ne vaut pas le terrible prodige
De ta salive qui mord,
Qui plonge dans l'oubli mon ame sans remord,
Et, charriant le vertige,
La roule defaillante aux rives de la mort !
美酒能用奇迹一般的豪华富丽
装饰最破烂的旧房
就像布满阴霾的太空中的夕阳
在红霞散漫的金光里
能使其中现出许多神奇的柱廊
鸦片能够扩大无边无际的境界
能使无限更加伸长
能使时间深沉,又能使快乐增长
用阴暗挹郁的愉快
塞满我们的灵魂,超过正常容量
这些都比不上从你碧绿的眼中
滴下的毒,你的明眸
是倒映著我战栗的灵魂的明湖…
我那成群结队的梦
来掬饮这苦水,润润乾渴的喉咙
这些都比不上你那磨人的毒涎
拥有的恐怖的魔力
它把我灵魂投入无悔的遗忘里
让它感到头昏目眩
软弱无力,而把它推向死亡岸边
第9章 The Poison-幕后与解析-
◆写文动机◆
2002年夏日某一天,偶然在文藻图书馆读到林春绮译的波特莱尔诗集《恶之华》第49首《毒药》,当场惊呼“这不是瑞哈吗?”当时刚读完原作第二集 ,震憾太强烈了!所以打算写文来萌。从2002年9月我投入《The Poison》的原稿写作,直到2002年10月31号宣告结束(写满整个笔记本)。但最艰难的后续修改过程才刚开始。
◆标题◆
本文以《消失的密室》末尾做开场。打败蛇妖后,哈利残留蛇毒的右手让自己的魔杖化成凤凰,将他带回六十年前与瑞斗相逢。Poison,毒药,可拆成“毒”与“药”,分别有毁灭与救赎的意味。“毒”有时是救命的药,“药”也会变成杀人的毒。毒和药是相反、也是相同的,反应了瑞斗和哈利相似又相异,“一体两面”的存在。
◆人物命名◆
《The Poison》是戒子第一次加入自创角色的哈波衍生。在前几章露面的麦诺斯?马份和丽莎?卫斯理是六十年前两个古老家族的象徵。为了想模仿罗琳Name
Freak的命名风格,我也为此两角的名字动了些脑筋。
话说鲁休斯和跩哥的名字都有龙或蛇的意涵,但我临时找不到与蛇有关的字,就拿了“麦诺斯”来充数。麦诺斯(Minos),希腊神话中把牛头人身米诺陶关在迷宫里的克里特暴君。他是我在神话中印象最坏的角色。至于卫斯理家的千金莉莎(Lisa),是“伊莉莎白”的匿称。有鉴于卫斯理家人的名字都很贵气,又爱以匿名互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