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弯弯嘴角,做出一个笑的样子,半晌才开口说道:“我也是一顿梦的功夫来到这里,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再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回答不可谓不简略,然而叶晓啸神经再大条,上辈子作为一个天生的弯男,让他早就模糊察觉到了表哥和这“奈落”之间不一般的氛围。
那种亲密和洽的氛围,让他心头微堵的同时又模糊松了口气。
撇开初见时的惊异,话语熟络后两人就谈起身边的一些趣,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冲淡秋末的肃凉。
相距此处不远,紫色衣袍的青年屈起一条腿倚在枝杈间,缓缓出声道:“没想到竟然能在这样偏僻的地方遇见尊贵的杀生丸大人,更没想到的是大人你就这样放任他和别人这么亲近啊,鄙人可真是涨了见识。”
咔嚓,奈落颊边的一片枫叶等齐断裂。
奈落敛了敛眉,反而讽笑道,“怎么,生气了?要杀了我?以你刚刚恢复知觉的身体?那副孱弱不行的模样?”
杀生丸冷“哼”一声,沉声淡淡道:“奈落,明明是你自己嫉妒得要死,却反过来激我,果然你和另外世界那个自己一样愚蠢。”
话题到这便打住了,两人各自从鼻中冷哼一声,相看两生厌,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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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冷月如钩,挂在深邃的空中。
杀生丸垂眸凝睇着因白日话多而沉沉睡去的叶晓啸,心里面思潮翻涌。
这个世界有问题。
从醒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不对劲,自己的两只手无法正常的合拢,走起路来脚踝上却像缠着石块,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将他压制着,让他心头时时竖着警界线。
好在这种被束缚的感觉随着时日的推移在慢慢减轻。大概再过几天自己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腰侧,那里原本该是有一把佩刀的。那夜他为了拉住即将被卷入冥道的叶晓啸,情急之下天生牙被顺手掷在一侧。
心内有个声音告诉他,得尽快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该怎么离开呢……
杀生丸古井无波的脸上,缠上了一丝名为忧虑的东西。
三天后,清晨,一层薄薄的白霜挂在落尽叶片枝杈间,覆在路边的哀哀的衰草上。
凛冬的脚步已然到来。
叶晓啸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带上勉强的意味,他小心搀扶着曾经心念牵动的表哥,垂眸看着这人额间一缕俏皮的银发,听着他浅声吩咐:“表弟,这种怪异的事情表哥我也无能为力。我当初过来时倒是和靠近武藏国枫之村附近的一条湖泊有点牵联,你或许可以从那里找找方法。再不行的话可以试试那口食骨之井,只是在戈薇回来后那井似乎就没了灵异的力量。”
“嗯,表哥。”叶晓啸抬手捏捏鼻子,压下那股子酸意。离别总是令人伤感的,何况这场离别之后多半就是永别了。
“杀生丸——”时钟看向等候在旁的青年,声音愈发轻渺,“我的表弟就交给你照顾了。”
被点名的杀生丸看着这个羸弱的青年,他一眼就看出这人是个半妖,卑贱而且弱小,弱小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可是他对叶晓啸是真心关照的,同样叶对他也是敬爱中夹杂着濡慕,凭着这点就足够向来冷淡的杀生丸点头应允。
“恩。”
得到想要的答案,时钟苍白的脸上绽出一抹笑意,而与此同时,他身侧的奈落便凑上来,不动声色的将他从叶的手中接过,主动权又回到这紫色衣衫的男人身上。
“再见,表哥。”叶晓啸冲时钟摆摆手,回身和已经出外等候的杀生丸一同离开。
再见了,表哥。
再见了,那段夹杂在暗处只能独自舔舐的爱恋。
再见了,时钟。
等到一身鲜衣的两人隐没在无边的衰木中时,时钟也终于支撑不住依在奈落的胸间。
“小可怜,我困了。”
“嗯,我知道。”奈落抬手抚起他的银色丝发,像是生怕惊扰到对方似的,轻声言道,“困了就去睡吧。”
“嗯。”时钟应声着,轻轻阖上双目,与此同时无边的白色的絮状物攀附在他身周,叫他的身形面容渐渐朦胧起来。
“等到明年的早春,我们再一起赏樱。”奈落将唇轻触在时钟的发鬓,缓缓摩挲,爱之若珍。
他的背部渗出狰狞的黑色爪触,八根爪子将渐渐变成茧状的青年轻轻裹住,木质结构的小屋随着地动,悠悠陷入到地底中去。
日光下移,等到来年,冬眠中的蝴蝶破茧而出,蜘蛛亦会备好捕猎的蛛网,静俟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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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小丸子,下一步我们是要去哪里?”叶晓啸两手撑着后脑勺走在前面,倒退着看着缓缓行步的杀生丸。
此前告别表哥的伤感就像朝露一般随着时间渐渐稀释,曾经浓烈到呼之欲出的情感,也随着遇见这个家伙开始而渐渐淡然。
眼下他见到梦中的表哥,看他和另外的“奈落”相处和洽,他便可以放下心中的负担,坦然的面对眼前的人。
“你来的时候天生牙落下了,难道现在要靠着我的吞月牙,去打开此世与彼世的通道?”
杀生丸垂眸定定看着眼前的家伙,半晌才启唇吐露出两个字:“等到天黑。”
“欸,又恢复之前高冷的惜字如金的模式。你看咱两这身衣服,说话就不能亲近点么?”叶晓啸凑近半抬头看着对方,“比如说……”
“比如说——”杀生丸突然颇有威势的俯身,两人之间隔着毫米之距,呼吸也交融掺杂在一起,“你想怎么亲近?”
“额……”叶晓啸存在胸口的调侃话语突然卡带了,身姿也矮了半截,似乎受不了似的悄悄拉开了半分距离,半天讷讷无言。
远处的地平线上,残阳缓缓落下,红色的晚霞仿佛少女脸上的陀红晕染开来,沁得夕阳下的两人愈发梦幻,而于高空中夜月则已露出了圆满的轮廓出来。
今夜,却是到了月圆之夜,而等到夜色混搭着月华盈满肃杀的大地,则又是另一场好戏的开场。
“杀生丸大人,你等等小的邪见啊!”一只小妖的喧哗扯开夜晚的安静,“您看这些送给玲的衣服,准备得应该差不多了吧?”小妖支愣起尖尖的绿爪,气喘吁吁的捧起怀里几匹红绸。
“邪见。”
“怎么了?”
“有人来了。”
说完这话,那一身白袍的妖者定定注视着前方的暗林,不动声色。
风中夹杂着怪异的气息,陌生却又有些熟悉。
奇怪。
暗林中走出一人,而当他半边轮廓暴露在光华外时,最先咋呼起来的却是绿色小妖,“什,什么!红色的……杀生丸大人……”
白袍妖者敛起剑眉,声音低沉中带丝不悦:“你是哪里来的野妖?竟然敢幻化成我杀生丸的样子!”
来人不言语,却蓦地甩出绿色的光鞭向白袍妖者袭来,那白袍妖者当即也甩出绿色光鞭应对,一时间局面僵持不下!
底下地绿色小妖已是惊得不行:“这红色的……家伙和杀生丸大人不仅长得一样,就连妖鞭都是一样的!难不成是令堂大人另外的孩子!”
然而任凭邪见无尽的猜想,在触及白袍妖者那不悦的一抹怒瞥后,便立刻两手捏起尖嘴,模糊的低声说道:“小的邪见可什么都没多想……”
“你到底是什么妖怪!”不仅有肖似的光鞭,甚至连出鞭时的力度路线和自己都一般无二,简直就像是……另外的一个自己。
想到此处,白袍妖者心里泛起波澜,而在他出神的片刻,红衣来者却是蓄力使出右脚踢出,白袍妖者随即回腿应对!
啪叽!
几乎在同一时刻,两声腿骨裂开的声响同时传开。
僵持的两人神色不为这腿折之痛所动,眸里却泛出血色,光鞭愈发缠愈紧,分明是渐渐怒起之状。
邪见见势不妙,早早找到一块石头半缩起来,探头看着叹息着:“偏偏爆碎牙正在刀刀斋那里接受整修,不然这个冒牌家伙一定会被杀生丸大人砍成碎块的!杀生丸大人,加油啊!小的邪见永远支持你!”
僵持的两人却充耳不闻周围的声音,眸中血色充盈,鼻骨耸起,尖牙龇出,分明是渐渐兽化之状。
突然,白袍妖者的手边触摸到一截空袖,他脑中闪现出放当初犬夜叉,以铁碎牙斩断他一只胳膊的画面,这是……他心里悚然一惊。
与此同时,别于他腰侧的天生牙泛出柔和的光芒,似乎在缓缓叙说着什么。
而一只手蓦地伸出,将那柄泛着白光的天生牙抽离,已经半兽化的白袍妖者正要反击,却被对面那化为妖狗的白色狰狞大狗缠住。
白袍妖者心里恼怒异常,相似的家伙,天生牙的渴望,还有那藏于背后偷刀的家伙,这种种的一切让他以兽态全全发泄在这相似的对手身上。
两只白色大狗龇牙咧嘴,以最原始最冲击的方式缠斗在一起。
小妖邪见已经是看直了眼,愣愣的道:“真得是……两位杀生丸……大人啊……”
叶晓啸右手执着天生牙,左手擎着吞月牙,深深看了眼不远处缠斗在一起的两兽,嘴巴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他虽然天真却不傻,小丸子即使现在和另外的“自己”势均力敌,但是继续僵持下去却唯有落败的份。
必须要快点离开此处!
“吞月牙,以吾之名义,凝结五芒星斓,咄!”一朵凝聚月华的五芒星图绽于深邃的空中,而叶晓啸右手亦同时挥动天生牙,心中暗暗祈念道:天生牙,请你帮帮我们,打开此世与彼世的通道,让我和小丸子一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