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成亲的第二日一早,月白出门了。他只是有些闷,于是出门走一走。楚留香是一个行走的麻烦,不管他走到哪里,总会有麻烦找到他的身上。
月白也没有研究明白他什么天然带衰的体质,只是从小到大跟着楚留香出去,卷进大到杀人血案小道家长里短的各方各面的事情里的经验告诉他,切记切记,在人群里看到楚留香的时候躲远些。他有足够的本事足够的运气还有足够多的朋友去应对他的麻烦,你可没有。
便如同现在,龟兹王的武士门将胡铁花新婚的帐篷围的水泄不通。
月白听见了楚留香的声音。他淡淡道:“他说留在这里,就绝不会走的,三天之内,我必定将真凶找来,但你们谁也不能碰他一根手指。”
月白转身便走,龟兹王的声音传入耳中:“他……他若走了呢?”
月白走了几步,楚留香的声音虽轻却还在他的耳边。楚留香道:“他若走了,我替你女儿偿命。”
月白脚步一顿。
龟兹王道:“三天之内,你若找不出真凶来呢?”
胡铁花大声道:“三天之内,他若找不出真凶来,我也为你女儿偿命。”
龟兹王道:“好,我相信你。”
楚留香拉着胡铁花回他们自己的帐篷。月白站在他们相背的方向,他门没有看到一边的月白。风吹拂起月白色的衣衫,在辽辽大漠浩瀚天地渺小的不足一言。
交托,性命么?
月白一个坐在矮桌前,面前依旧摊开着那一本他看了两日的医书。他的目光放在墨色的字迹上,这与他前两日的沉默有些不一样。前两日他的眼眸里带着光,让人无法确定他究竟是在发呆还是在看书。可今日,他的眸光散开,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他在发呆,他思绪已经沉进了记忆的大海里,不受控制的沉入水下露不出头来,无法呼吸。
实际上,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沉入记忆中翻找那些遗忘不了的过去了,毕竟对于他来说回忆便等同于重新经历。清楚地记得感觉、气味、声音、味道、见过的每一件事、闪过的每一个想法,无法将珍视美好之事着重记忆,也无法将痛苦绝望之事模糊忘却。
他只能将一切都看淡,淡看之后万事万物一样便一样吧。只要压抑住自己的“想”,将“不想”锻炼成习惯,他就能好好的活下去。
还是那些飞扬的红纱,连颜色都不曾淡退。细细的绳子绑在二楼的围栏上,轻轻的大片大片的垂下去,飘荡在整个一楼大厅。或娇媚或清纯的女人们便在飘荡的红纱中时隐时现,她们娇声笑着,有别人搂在怀里的也有被人抗在肩头的,更有甚者是被胡乱压在桌子上的。
红彤彤的大红灯笼挂在楼里楼外的每一个角落,映照着群魔乱舞的景象。大厅最中央的舞台上,五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在跳舞,纱袖被剪开,露出两条白皙的手臂,长腿在飞扬的同样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的纱裙里隐隐约约可看见。
为首的女子跳的最是好看也最是妩媚撩人。肤若凝脂玉手芊芊,她赤脚起舞,脚踝上戴着一串黑色的铃铛,“叮叮当当”真清脆,她扬眉娇笑,柳眉大眼娇花似的唇,真好看。
围在舞台边的男人们,干渴的大口大口吞咽着酒水,一个发福的嘴角生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男人心痒难耐扑上去,抱住了女子的腿。
粗黄的手指抚摸上女子白皙的脚踝,这像是一个信号,围绕在舞台边的男人们也纷纷扑了上去,抱住跳舞的女子。为首的被男人压在地上,修长白皙的腿被大大的打开,一览无遗。男人亲吻撕咬着她洁白的腿,在上面留下一个又一个或红或紫的痕迹,粘稠的液体沾染着干净的皮肤,肮脏恶心。
可女人们都在笑,为首的女子笑的最为妩媚。她摆弄着身姿,对男人甜甜的笑。却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恶狠狠的瞪着趴在围栏上的月白,那目光恨不得将月白撕碎成一块块碎肉,不甘又怨毒。
月白垂眸望着她,神色木然。
一双有着淡淡花香的手挡住了他的眼睛,耳边响起的女子轻柔的嗓音:“小孩子来着儿做什么,可是饿了,南姨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月白微微点了点头,南冉牵起他的手往三楼走。三楼,那里一共就只住着两个人,一个是妈妈一个便是南冉,几年前他阿娘也是住在三楼的。可惜,她有了他,身子不干净了自然便没有人捧着了,再美也是残花败柳,无人追捧。风雅?你,看到她的舞了么。她跳得再好在那些男人的眼睛里也只剩下勾引而已。
第9章 第九章 迷沉(二)
第九章 迷沉(二)
南冉的房间里有着同她身上一般的浅淡的花香。伺候南冉的丫头见自家姑娘又将楼下的怪胎带了上来,一张清秀的小脸霎时蒙上了沉阴影。南冉一个眼神制止了她的抱怨,牵着月白做到凳子上。她将桌上的四盘糕点摆到月白的眼前,捻起一块桂花糕放进月白的手中:“来,吃吧。你自己坐着好好吃,等南姨一会儿。”
月白眨了眨眼睛,许是回过了神来,细声细气的道:“谢谢南姨。”
南冉笑了,如霜似月的容貌这一笑愈发出尘貌美,不似凡尘人。她摸了摸月白沾满了灰尘的头发,轻轻柔柔的道:“不谢。”
于是,月白也笑,眉眼弯弯的歪着头笑。纵然是比寻常孩子瘦小的脸颊,纵然脸上黑一块灰一块连原本的模样也看不清楚,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足够乖巧的惹人怜爱。
南冉提着绣着白梅花的裙子走进内室,月白还望着她的背影。他小口小口的吃着甜而不腻的高点,眼神带着最纯粹的宗敬与信赖望着隔开内室与外室的八扇屏风。
没一会儿,南冉便出来了,她的手中托着一双雪白的小靴子,靴子上绣着洁白无瑕的白梅花。她将靴子放到月白面前的地上,道:“来,小玉白穿穿看合不合适。”
玉白,只有她一个人这般称呼她。毕竟,这是她取的名字。你说,为什么要她取。因为,她善良,她怜悯他。也不是没有人问他母亲他叫什么名字,往往她会冷笑一声,道:“小杂种。”
小杂种小畜生,是他听了五年的他人的称呼。唯有南冉,她叫他玉白。
月白将灰扑扑的脚往后缩了缩,他望着南冉快速的抱起小小的靴子,将靴子搂在怀里道:“谢谢南姨。”
他似是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唇,匆匆跑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差点撞上了南冉的丫鬟,那姑娘险恶的躲到了一边,道:“那么脏就......”
“小莲。”南冉在房中叫了一声,小莲不高兴的闭上了嘴。
月白却莫说是停下脚步,他连望都没有多望小莲一眼,只是口中又轻轻的道了一声:“谢谢南姨。”
那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双靴子。他穿的都是母亲从别人哪里拿来的破破烂烂的旧衣裳,大人的衣衫裙子,随随便便给望他身上一扔也就了事了。至于鞋子,哪里来的合适的鞋子,穿了不如不穿,至少没有熏死人的臭气也不会成为三步跌两跤的笑话。
南冉送他的靴子,月白在洗净了双脚之后试了试,略大了一些,但很漂亮很舒服,与他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像是来自两个世界。
清晨,母亲裹着已经被撕坏的粉色衣裙骂骂咧咧的进门,第一眼便望见了月白脚上的靴子。她一巴掌将月白大倒在地上,面目狰狞的问他,哪里来的是谁给他的。
那时候的月白根本不明白她气从何来,不过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不论是南姨还是其他人,只要她看到有人给他一点东西,吃的穿的玩的,她都会生气。她生气就会骂他,气急了就踹他两脚出出气。其中,最能惹她大怒的便是南冉。但,着又如何呢?虽她去吧。
月白淡淡道:“南姨。”
“南姨?南冉这个贱人,她算是你什么姨!”她尖锐的大骂着,一脚揣在月白的肚子上,“小畜生,人家不过给你点小恩小惠你就巴巴的贴上去,啊,不要脸的小畜生,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还嫌她们笑话我笑话的不够多是不是?啊!”
她揪起月白,狠狠的扇了月白一个巴掌:“给我脱下来,剪了,烧了!不许要她们的东西你听见没有!那些贱人,那些都是贱人,她们都在笑话妩媚。你以为她们给你东西是对你好么?错了,她们是在羞辱你,是在可怜你!她们高高在上的拿着那些东西是在戳着我们的骨头,骂我们低贱!快给我脱了!”
姑娘们路过紧闭的房门,习以为常的打着哈欠慢悠悠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新来的小姑娘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听见门内歇斯底里的喊叫与闷闷的踢打声。她迟疑的上前,正要敲门,一边的伙伴拉住了她的手,道:“你别管,你若是去劝她打得更厉害骂得更疯。”
“可是,就这么看着孟含打孩子呀?”她扯了扯伙伴的袖子,“我前两日见了那小娃娃,那么小,才三四岁吧。这样打哪里行呢。”
她的伙伴低笑了一声,直接拉走了她。新来的姑娘略略坚持了一下也跟她去了。她的伙伴说道:“贱骨头的命都硬。死不了的。哦对了,那小杂种五岁了,什么三四岁。明天你要是愿意给他送点药去就成了。南姐刚出去了,估计是没有空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