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见后从袖中掏出新制的无色无味的安魂香给丢了。没用的东西留来做什么呢。
方思明的药每三日月白会亲自煮上一帖,药后沐浴。每一贴药的药方不同,沐浴是所使用的药草也同样不同。小半月后,他们到了沙漠。
他们在沙漠边缘的一个小镇停下,站在小镇唯一的客栈门口已可以望见那无边的大沙漠。
在沙漠之中水就和金子一样贵,在沙漠外的小镇之中水也不便宜,同上好的酒一般贵。方思明来之前觉得月白只怕到了半路便不肯再走了,月白在望见那茫茫大漠满天风沙的时候觉得方思明这样的人事忍受不了这黄沙污浊的。
然后,他们都错了。
方思明面不改色的喝下了如醋一般的酒。月白掏出一张银票转身就上楼沐浴,可洗完澡用了饭直到他躺到床上全然将行程的安排交给方思明,都没有说过一句,大漠他不去了。
这使得方思明不得不来到他的房间同他说明大漠是如何的诡谲险恶。白天,太阳高挂在天上,你会恨不得扒光自己的衣裳,因为那时候的你就像是羔羊被困在火堆上烤,无处可逃。晚上,你会觉得自己身处冰山雪顶,冻得瑟瑟发抖也无处取暖。沙漠之中风云诡谲,沙丘能在瞬间被夷为平地,你一眼望去后面是黄沙滚滚,前面也是沙连天天连沙一望无际。
沙漠,是一个充满了绝望的地方。
月白听完,窝在棉被了思虑了一番。道他得给方思明熬药,他信方思明能处理好去大漠前的一切准备,天寒天冷他望方思明记得护好他这位体弱的大夫。方思明无言可答。
第二日一早,他们起身出门,在门外已经停留了一队商队。他们有充足的粮食充足的清水充足的帐篷,还有两个熟悉沙漠的向导。他们,与方思明同路。
月白明了,是万圣阁的人马。他带的东西依旧是那几样,若说多了什么,那就是一包药材。方思明将月白的东西都绑在月白要骑的骆驼上,他将一个大水囊有也绑在了骆驼的身上,又将一个小水囊递给月白,让他随身带着。
方思明,你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用顾虑什么都不必多想,你只需要跟着他,他便能将你的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你想不到的他想到了,你想到的他早已准备好了。
月白穿上方思明递给他的斗篷,长长的纱巾围在脖子上,遮住口鼻,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他踩在凳子上,方思明的下属扶他上了骆驼。想来他们对于方思明要带上他这个累赘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异议,只是他月白就是有成为你动不得的累赘的价值。
体现在医术上的价值,虽然也只体现在医术上。
月白不会骑马,或者说任何需要体力与手脚协调的事情他通通不会。手无缚鸡之力抱歉,他连只蟑螂都不会抓。缚鸡都太过于高看他了。
于是纵然是温顺的任由他随意攀爬的骆驼他也脚一滑,成功在骆驼背上身子一歪。
第6章 第六章 惊鸿
第六章惊鸿
一双手扣住他的腰,月白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望见了远方冉冉升起的璀璨阳光。纯金色的光大片大片的洒在金色的沙漠上。月白只觉腰间一紧,后背突然靠上一个温热的坚硬的胸膛。沙漠还来不及热烈如烧,夜间的寒冷还来不及消退,四周的空气都是冷的。可抱住他的手和贴在他后背的胸膛,是热的。
说起来在歪下去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结结实实跌一跤的准备。他从来就不会将希望寄托另一个人的身上。他明白对于方思明他们来说他不跟随才是最好的。他甚至了解这里每一个人冷眼甚至期待他跌个不得行走的心思。但是,方思明出手了。
月白反而在那一瞬间困惑了不解了。他下意识的回首,一缕寒凉的风吹开挡在方思明面前的黑纱。太阳照耀着大地,金色的光芒从天空中洒落,方思明的眼眸在那一瞬间染成了绚烂的灿灿的金色。纯金的颜色点落在略凉略冷的凤目之中,光华璀璨,言语难表。
有些人春夏秋冬渡便,依旧点头而交淡泊如水。有些人春雨冬雪饮过,依旧不远不近最是合适。而还有一些人,你以为也同样是万般过后依旧不过初见时,却遇蓦然一瞬惊鸿一瞥。
方思明略垂下眼,风止息了,黑纱落下竟将月白也罩在了斗笠里面。狭小的空间里,月白不知怎么屏住了呼吸,怔愣的望着方思明恢复了纯黑的眼睛。
“小大夫受惊了,可还好?”他开口,嗓音如泉水,泠泠作响。
月白第一次认识到面前这个人有着世间难寻颠倒众生的色相。或者说这幅面貌蛊惑了月白。
月白低笑一声,他弯起眉眼,伸手撩起黑纱,退开些许,道:“是吓着了。我这个人除了医术着实是没有任何可取之处。方公子可得多看着我些,我怕。”
坦率如月白,也是世间难寻。见月白那毫不在意面子里子的模样,方思明一挑眉,道:“那我同小大夫同乘如何?”
“乐意之至。”月白指尖一动突然按住方思明的眼角,笑道:“我发现方公子生的当真是俊俏。”
方思明渐渐的早习惯了月白的各种碰触,闻言也只是笑了回去,道:“彼此,小大夫这般面貌也是难寻的好模样。”
月白放下手,摇了摇头,他望回前方,无视了脚边又是心虚又是惧怕的方思明的下属。方思明一手虚搂着月白的腰,一手拉住骆驼的缰绳,听闻月白道:“你有一双很美很美的眼睛。红尘滚滚凡人无数,我见了那么多的人,走了那么多的路,活了这如许多年,只遇见了你这么一双眼睛。”
方思明闻言,扫了一眼底下的人,伪装成商队的人都连忙上了骆驼。商队启程,方思明松松的牵着缰绳,道:“小大夫也有一双难能可贵的眼睛。”
“哦?”月白扭身望他。
黄沙满天尘滚滚,方思明目视前方,不晓得是真心还是恭维的道:“小大夫的一双眼睛极为纯粹而干净。”
月白轻轻的笑了,他自然的往后靠在方思明的胸膛上,不再多言。方思明也也不再开口。月白闭上眼睛,听见了方思明胸腔里平稳的清晰的心跳声。一声一声鼓动着他的耳膜,月白迷迷糊糊的想,他要治好他,这个人身上所有的伤所有的痛所有的所有他都要治好。他想要治好他。
许多事许多人,你一不小心一个眨眼就毫无由来生出荒谬想法。月白也不晓得自己这是毛病,也无法着手医治,只好放任自由。
他们在沙漠中行了几日,体弱如月白,一不小心又将自己折腾病了。方思明思量片刻,找寻了一个绿洲让月白好好的休息一日。自然是又不少属下颇有怨言,但在方思明面前他们是决计不敢多说一个字的。
月白隐隐约约听见外头有人说着什么“宴会……”“大王……”“邀请……”什么的。他吃力的撑着手肘坐起来,方思明恰好应付了过去掀开帐篷门帘进来。这场景还真是熟悉啊。
月白双手捧过方思明端来的药,小口小口的喝下。
“我们现在是在哪里?”月白喉咙干涩,说话有两分含糊。
方思明搬了把凳子做到床前,道:“一个绿洲,龟兹王的地盘,这些日他有求于江湖人,招揽了不少人。”
“那你?”月白吞了吞口水,还是觉得嗓子不舒服。
方思明见月白颇为吃力,便接过药碗将剩下的一半喂给他。月白乖乖喝了,听方思明道:“与我们无关,不过停留片刻,等那边来人。”
“那边?”月白下意识问了句,问完后发现自己逾越,又忙道:“随口一问,方公子不必答。”
方思明收回手,道:“小大夫方某自是信的。方某在等石观音,这个名字,小大夫应当熟悉吧。”
月白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话。信任?言之过早了,骗人的。
他喝完药拉住方思明的袖子,道:“外头办了宴会。”
“小大夫想去?”方思明问道。
月白点头:“我饿了。”
方思明笑了,面容俊美,凤眸长眉,当真是好看。他道:“那便去吧。”
说着他放下碗,转身扶起月白,月白只穿了一件里衣,他示意方思明先出去,让他将衣裳穿上。方思明抖开衣裳加在月白身上,直接动手帮月白穿上了。
月白坐在床边,看着方思明蹲在自己脚前垂着眉眼为他穿鞋。明知道他是有心讨好,但心头还是忍不住动了一下,忍不住妄想,若日后当真能求他一个心甘情愿呢?说不定,他可以呢?
方思明抬眸,对上月白的目光,道:“小大夫为何这般看着方某,可是鞋子穿着不适?”
月白眼睫一颤,抿着唇笑了一笑,道:“没有。只是望着方公子便出神了。自小到大,方公子大约是第一个愿意帮我穿鞋的人。”
便连少时都无人帮忙穿鞋么,那年少时是□□双脚走过的不成。这怕是又是一桩不堪回顾的往事,月白随口一问,方思明便随便一听。
两人进宴时宴会已经开始了,帐篷里铺着上好的地毡,地毡上排着几张矮几。月白还在其中见到了不少熟悉面孔,其中竟还有楚留香。他来大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