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无乡终于也笑不出来了,讨饶道:“前辈莫气,莫气,吾真不知道究竟有何事惹您不痛快了呀?”
老翁瞅他一眼道:“你拒绝了式洞机要求你继承银骠玄解一事,是吗?”
原无乡讶然:“原来道磐早已来过了啊!”
老翁笑了一声,满满皆是无奈,道:“你师傅思虑虽多,但终归不过是过往积怨于胸,不得释怀,横竖就为争一口气。可式洞机又是什么样的人物?怨憎爱恨皆不入他之眼目,利益得失的个中趣味才是他之考量。”
原无乡哑然道:“道磐手眼通天,洞彻究竟,人不可及也。自古当家之人任重道远,有此作风不足为垢。”
老翁点头道:“你有此考量,自是见识不凡,难怪式洞机挑上了你。然此番,式洞机释出最大之善意,无论于南宗或是于你本人都极为有利,如此利好之事,你究竟在犹豫些什么?”
原无乡沉吟道:“道磐思虑精深,我所顾虑者,相形之下,不足道之。”
老翁凝视其良久,忽道:“原无乡,你连老夫也要隐瞒吗?”
原无乡不得不叹道:“前辈!有生之年能见证道真双宝辉映出世,实属毕生之荣耀。即便需要原无乡献出性命去一赌植接银骠的风险,亦在所不辞。但,这个继承人可以是南宗的任何一人,绝不能是我——绝对不能啊!”
老翁更奇怪了:“这却究竟为何呢?”
原无乡缓了缓才又开口,吐出的每一个字都相当艰难:“前辈,吾不能如此,这不公平!双宝是南北自恃之利器。而吾之断臂已成为南北两宗间一个沉重的负担,吾不想再利用它变成另一种伤害彼此的利器,从此彻底失去消化矛盾的可能。所以,银骠玄解的继承者是任何人都好,不能是我。”
老翁听得怔了又怔,末了,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娃儿啊娃儿,枉你白聪明了一场!吾还以为是什么种了不得的事情,结果居然是这种理由!你啊,真是聪明过了头,瞎想!”
原无乡怔然道:“这都不算理由?”
老翁仍是笑意未消,呵呵然道:“当然算,你想得确实真周到,但,你之方向失之有偏。”
原无乡惊讶道:“哪里错了?”
老翁无奈地笑叹道:“你想说的无非就是——你若继承了南宗当家之位,未来必然要对上北宗领袖倦收天,而你并不想他因你断臂之伤而内疚,从而让着你及南宗,对吗?而这一点也极有可能被南宗所利用,用它来打击北宗及倦收天,你说对吗?”
原无乡亦不作否认,黯然道:“前辈认为不可能吗?”
老翁断言道:“不是可能,而是必然。不过——”上下打量他,又好气又好笑道,“原无乡!你哪里来的信心认为北宗非倦收天不可呢?”
原无乡觉得奇怪了:“难道不是?不可能啊!”
老翁顿觉头疼:“这些年你到底喝了他多少迷汤?”
原无乡睁大眼睛益发茫然了,摇头道:“没有,一直是我在做饭呀。”
老翁险些气绝:“你!”
原无乡却仿佛殊荣尽在己身,眸中皆是难得一见的骄傲:“前辈你与他多年未见,想必不知道倦收天有多厉害——”
老翁连忙摆手喝止:“罢了,老人家听不下去,吾争不过你就对了!好,就算你说得对,北宗继承者是倦收天——”讲到此,受不了地清咳了一声,再继续道,“如果你答应继承南宗当家之位,北宗,不,倦收天誓必会觉得有愧于你从而退避三舍。这种由情义捆绑的价值是利益中百利无一害的上乘选择,你能看到这一层,说明式洞机遇上对手了!你用不入局便局不成局的做法应对也算不差。哈,但却又过于消极。我只问你,你为何不反过来思量——道真南北之争由双宝引发就该由双宝再现来解决?你为何不考虑一下,如果北宗的继承人是倦收天,而南宗的继承人却不是你,未来之局面将会是如何模样呢?”
原无乡怔了又怔,灵光乍现,忽地脸上燥热起来,垂眸低声道:“前辈教训得是!”
老翁正色道:“傻小子,汝心太软了!汝之考量虽不无道理,但换一个人来做未必就比你更好,也许只会更糟。未来局势莫测,与其将权柄与契机落于他人之手,不如将自己化身为关键之子,南北道真的希望就在你们二人手中,汝有落子无悔的勇气吗?”
原无乡坚定地点头:“原无乡行所当行,定不负所望。”
老翁却长叹一声道:“不过,依吾看,南宗并无任何胜算,因为倦收天要败你也太过轻易了!”
原无乡终于也笑了:“他为什么要败我?”
老翁气得都笑了,击掌道:“对了对了!正是这句话!他为什么非要败汝来争个高下呢?你认为他可会为了北宗利益而置你于险境吗?你又会不会为了南宗的利益置他于水火呢?既然彼此都有信心,之前为何想不明白这一点?”
原无乡神一定,心思澄澈,点头道:“当局者迷,前辈教训得是!兹事体大,吾当慎而行之。”
老翁摇头道:“你是关心则乱。回去再仔细想一想,双臂尽废虽犹未悔,然汝真甘心如此碌碌一生吗?”
原无乡震了一震,突然说不出话。
我不悔,莫说再来一次,就算十次、百次,也是同样的选择。然,此后人生,吾又当如何?
若一切重头再修,时光飞逝,不为人留。
今立山南山北,云舒云卷,朝露寒霜;明忽桃李落英,灵雨纷飞,芜秽群芳;待梅子青黄,涧流叮当,柳丝阴长;举头一叶摇落,满山飘黄,初雪漫漫,江河又银装。
若一切重头再修,时光磨人,岁月绵长。
长路迢迢,纵使重来又要耗费了多少时光,从前生寻到今世,从他年行到今宵,何日再与你并肩天下把臂逍遥?
诚然,汝之责任当不在吾,而吾之志向亦不该在汝,然,殊为难得,竟恰巧同路!若连一起走的奢望也已不存,吾要如何真正无憾?
原无乡低头道:“前辈教训原无乡谨记!事不关已,总能冷静判断;身在局中,眼界却窄了。”
老翁遂叹道:“世事难料,也不能怪你。抱朴子争的是意气,凡事争先,累苦自己半生同样也累及他人;式洞机有他要的利益,尽一切手段占据有利位置是他一贯作风,南北之争演变至今,只能说是多方利益纠葛的必然结果;你须想清楚,此局到底是要就此一肩担起,还是借此置身事外?”
原无乡肃然道:“原无乡定然拼尽所有,阻止道真再有憾事发生!”
老翁叹道:“如此重的责任,亦怪不得你迟疑。汝莫急着决定,此路漫漫,艰辛异常。式洞机固然欣赏你之才能,但若说南宗绝无私心,这也不可能。且想清楚再作决定吧。”
原无乡从容而起,眸中明丽而沉静,点头道:“是,弟子决定了。身为倦收天的好友,吾当坚持这份友谊到底;身为南宗之人,此事是我之责任,吾将一肩挑起南北道真一统之重任,匡扶道门,以血肉为城,仁正为心,尽一切所能化消宿怨!”
老翁击掌称赞道:“好!终于有个当家模样了!”抽过几口水烟,又叹道,“江湖代有英杰出,年轻人的事情,却劳动老人家在此替你们着急上火,真是该打!”抚上烟杆,细想方才,不觉好笑,“道真双宝多少人觊觎,汝等推来阻去地这般嫌弃,真是气煞多少求而不得的先人!”
原无乡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前辈莫再笑话我。”忽而想起什么,问道,“前辈过往甚少过问南宗事务,今次苦心劝我,莫非是有何种我尚不知道的契机吗?”
老翁哈哈一笑道:“真好,心结解了,那个聪明的原小子就回来了。自你伤重休养于元宗六象,不知外界状态,南北之争趋于严重,为了阻止双方冲突加剧,汝之师尊已与葛仙川定下生死之战,就在明日。”
原无乡大惊道:“怎会如此?”
老翁却道:“莫惊莫急!这对师兄弟已心结百年,早晚必有一战,这是宿命。拖了这些年,也是时候了结。当冲突到达极限之后,必然爆发,与其教两派底下众道子们愈争愈烈,不如让两位掌教代表一战,无论胜败,暂息众怨。”
原无乡道:“两位掌教不会有危险吗?”
老翁道:“此两人知根知底,实力伯仲之间,大可不必担心。输赢未知,危险则不会。”
原无乡仍忧心道:“虽是两难之局,吾仍认为冒险太过。输与赢并不重要,但无论哪一边出了意外,必会将争端推至难以化解之极端。”
老翁拊掌大笑道:“输赢只是对你而言不重要。但,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最重要的,特别是抱朴子与葛仙川。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人若非同有此心,又是谁纵容门徒至今?试想,如果你觉得输赢不重要,而倦收天觉得重要;或者倒过来,只要其中一个人觉得重要,那么,今日抱朴子与葛仙川之结果就是你们将来之模样。如果你们也争胜,那么,道真未来的结果只会比今日更加可怕。”
原无乡满是信心道:“我与倦收天绝不可能啦,我们练成了巧夺无极。前辈放心,待道典过后,原无乡定寻师尊表明心迹,劝慰师尊化消宿怨,共谋两宗之和平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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