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携徐徐而行,一个言笑晏晏,一个不时颔首。置备了一些什物,照例来到曲水酒坊,没待进门,一个小娃儿从里面冲出来,一下抱住倦收天,亲热地喊:“倦道长终于来啦!九儿等你许久许久了!”实在开心得不行,拉着衣裳不肯松手,顿了顿,似想起什么,觉得很有点不好意思,转头,红着脸喊了一声,“原大哥好!”
一旁的原无乡一点不生气,笑咪咪地摸摸小娃儿的头发,倒似比九儿更高兴,柔声道:“小九儿,有些时日不见,又长高了哟!”又转头对倦收天道,“你二人倒是真有缘分,不如收作徒儿如何?”
平生夙愿,不过二三。愿世间安乐,道法明昌。愿人能爱汝,皆知汝好。水阔山远,任卿高翔。
倦收天抱起柳家幺子,摇头道:“不可,吾不擅教养他人,何苦误人。”
正说着,门里有人闻声而来,正是柳七。想是方才已听得门外动静,急急跑出来接话道:“倦道长何必如此客气!汝若肯收我小弟,那是他之福气,求也求不来。道长不如连我一并也收作徒儿了吧!要说起我那向善修道之心,可谓由来已久,想当初心心念念只为求道,却三入道真而不得其门……”
原无乡摇手道:“汝修汝之红尘道即可,神仙也能被汝啰唆得弃了道统遁入红尘。”见柳九拉着倦收天入内,去观赏他养的小动物,四周已无他人,忽地眸色一正,低声问,“柳七,你近来可觉有何异状?”
柳七被问得一头雾水,惊诧道:“异状?什么样的异状?原道长指什么?”
原无乡深深地看他一眼,点头道:“没事就好,想来是我多虑了。”
柳七还待再问些什么。
蹬、蹬、蹬,柳小九又奔出来,抓着原无乡的衣袖,期盼着道:“原大哥,你带我上立云坪好吗?”
原无乡蹲下身,逗他道:“咦?怎么不问你倦道长呢?他答应吗?”
柳小九奇怪道:“可倦道长他说要你答应才行呀!”
原无乡一怔,抬眸望向其后缓步走来的熟悉人影,轻轻地笑了,一双水漾明眸闪着波光,暖暖的,亮亮的,笑得眼眉弯弯,问柳九:“你上山去做什么?”
柳九看着对面的眼眸有点犯呆,又有点犯晕,好似刚吃了一大碗酒酿,咦,好甜,不对,是好看,可是,可是为什么笑呀?不管了,原大哥是好人呀,于是一叠声地央求道:“原大哥,我想去看小兔子呀!好不好?”
嗯,小,小兔子?
原无乡想起自家院子里那只被某金闪闪的道长喂成圆滚滚好大一团的家伙,忍俊不禁道:“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叫我原大哥,叫他倦道长呢?”
倦收天也同样好奇地看过来,等待答案。
柳小九眨了眨眼睛,认真道:“因为道长比你大呀。”
倦收天险些笑出声,清咳一声,背过身去看天边行云。
原无乡瞪着某人高大的背影,念及那个三岁的小金娃再也不能回来了,顿时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无奈,点头道:“好吧好吧,去吧,但愿你还认得出你的小兔子。”
柳九听完简直快活极了,拉着倦收天,开心地炫耀道:“倦道长,你看原大哥答应我啦!我们快走吧!”
倦收天拉着柳九,对原无乡一点头,低声道:“走吧。”
柳九非第一次跟二人上山小住,柳家与他们也熟识了,自然放心。
二人带了个小娃娃便不好再漫步于立云坪陡峭的山壁之上。于是,倦收天抱着柳九,轻捂住他的眼睛,而原无乡则提着置办的各样什物,几下起落,不消多时,便到了立云坪上。
崖上,松下,已有一人,玄衣如墨,一身洒脱,独对苍茫云天。
能够上得了立云坪的自然不会是普通人。此人转过身,对着倦原二人一点头,开口道:“师兄,原兄,久见了!”
来者自然是最负英雄。他算是与倦收天来往得最多的北宗之人,又与原无乡交情也不错。故每于四海游历归来,总会顺道上山与两人叙旧。
原无乡快步上前,笑着招呼道:“呀,最负兄久见了!你来得实在好快!书信前日才到,人今日便来了,实无愧江湖消息灵通第一人呐。”
最负英雄笑道:“原兄仍是如此好客周到。消息灵通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江湖人,一句话可以活人命,也可以致人于死地。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你该希望从此看不到我。”
原无乡故意绷住脸,长叹一声道:“可惜,该来的总也避不过,看不看得到你,结果也是一样。时也,运也,我既躲不过天命,又何苦躲着你!”
最负英雄忍不住大笑起来:“豁达如原兄,如此难得一见的无奈自悼,倒要好好欣赏了。”
原无乡也笑了起来:“怎样了,你敢笑我老了吗?”
最负英雄打量着眼前人依旧温润清俊的面容,与初识时并不见多少差别,哪里来的老态一说,只是眸中添了更多的从容与慧识,又转眸看了看自家师兄倦收天,不似当年,又远胜当年,长叹道:“你们——唉!你二人避居高山,当个快活神仙,老的人从来只是我等江湖倦客!”
倦收天放下柳小九,在旁听了几句,问道:“师弟,你在信中所言的要事究竟为何?”
最负英雄并未答话,看了看原无乡。
原无乡俯身拍了拍小九儿的肩,柔声道:“乖九儿,且随你的倦道长去看小兔子吧。”抬头,冲倦收天眨了眨眼睛。
倦收天会意。柳九则欢喜地拉着倦收天走去后院,不一会儿,后院便传来惊奇的呼声:“小兔子怎么变成这样了呀!”
其实没怎么样,兔子还是兔子,就是肥了点,呃,不止一点点。
原无乡想象着此刻某大道长以不变应万变无辜的脸,暗自偷笑了一下。
忽地,听最负英雄沉声道:“掌教有令,倦收天于立云坪修业一甲子,时机已至,当归北宗,即日动身。”
原无乡一怔。
本不该有过多惊讶,也无从质疑些什么,似乎只是一件已经明白了很久的事情它终于明明白白地发生了——春去春来,山南山北,花开花谢,天上人间,终不知该如何纪念——蓦地,无言,心头一空。
最负英雄顿了顿,接着道:“南北两宗约定以一甲子为期,令汝二人试练‘巧夺无极’剑阵。即便剑阵未成,也无须气馁。此功本是传说。想来这一甲子于你们自然不会浪费,只怕早已飞升化境。汝何须悲伤遗憾?”
原无乡哑然道:“最负兄言重了。”
这才想起二人已练成“巧夺无极”之事并未告知各自宗门。也许在自己看来巧夺无极的意义并不在于它是道真的传奇武功,也不在于它究竟有何等样的作用,而是——想了想,仍旧未说。未来自有机缘,顺其自然便好。
最负英雄见其沉吟不语,又道:“你莫不是不情愿与师兄分开吧?”
原无乡笑了:“吾等虽不如最负兄能行游天下,洒脱自在,但也早不是孩童,已经没有了诸多限制,未来两宗之间走动亦是常事,何须此时纠缠难舍。”
最负英雄奇怪道:“汝何事萦怀?”
原无乡沉吟道:“两宗有令,自当遵从。我只是在想,你来此目的绝非仅止于此。即日启程,你二人走得这样急,莫非有了何等变故?”
最负英雄叹道:“原兄,我经常觉得其实你还是笨一点算了,如此就不必再操劳辛苦。”言毕,自怀中取出一张拓印,铺在石桌之上,指点道,“说来话长,且看来,这便是你去年交予我探访的路观图,总算有了些眉目。”
原无乡点头道:“最负兄实为江湖情报高人,交汝必有结果。近年因‘巧夺无极’修炼至紧要关头,吾与倦收天都不便下山,只得请托于最负兄代为探访。辛苦了!”
最负英雄道:“免褒免谢,汝曾说此物从西华镇村民身上得来?”
原无乡道:“确实。此中究竟有何等秘密?”
最负英雄脸色凝重起来,正色道:“我尝试以此图为指引,多次找寻,却屡次迷道,无功而返。直到一路西行,终于探得关窍,深入一处山谷。初时安谧如普通林野,待过了一处山坳,竟现三五部族扎营而居,观其相貌衣着皆不是中土之人。然此地非是关外,本不该有外族,且如此之众,其中必有蹊跷。于是,我滞留了三日,却苦寻不得异状,几欲放弃。在临行前夕,深夜登上一处高峰,隔着山头望过去,一看之下,大吃了一惊!”
原无乡忙问:“究竟看见了什么?”
最负英雄指点出图中一条几乎看不清的崎岖小道:“穿过此地,便是山谷深处。夜间,此地竟然火把通明,如同白昼。外族之人正在此处机密山谷之中训练军士,观其兵甲林立,守备严森。人数之众,令人骇然。”
原无乡皱眉道:“这个方向往西——难道是天羌族人吗?越境而居,虽处无人深谷,亦是一种挑衅。且深夜操演兵士,其行奇特,其心昭彰。”
最负英雄道:“你二人闭关既久,对外界所知不周。你们可知,近年来外族与边陲子民时有冲突。而北宗附近的民众深受其扰,已多次登山请援。葛教掌已有意与之对抗,这才是我此行立云坪请回师兄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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