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似乎不对。
抱朴子微微一笑,招手唤其上前:“原无乡,且来拜见北宗道尊。”
“是,师尊。”原无乡上前一步,躬身便拜,忽觉胁下有两股异力一左一右托住了他的身躯,腿脚立时动弹不得,双膝也落不下去,惊讶地抬头看向眼前陌生的道者。
葛仙川的眸光如剑般逼视过来:“你的名字?”
原无乡微怔了一下,处境虽尴尬,亦未见惊慌,索性直起小身板,端正作礼,朗声道:“禀北宗道尊,弟子名唤原无乡。”
未料,葛仙川却立时沉下脸,喝道:“啰唆!”
随即,又一道气劲扑面而来,扫动少年月白色的袍裾。
原无乡只觉得身上的压力剧增,被迫得一时透不过气。
葛仙川厉声道:“我再问你一遍,汝是谁?”
原无乡面上依然含笑,抬眸直视葛仙川,高声道:“原无乡。”
少年眸光闪闪,笑容暖如春风,有着不属于自己年纪的淡定从容。
葛仙川再增一分力,又问道:“汝自何处来?”
原无乡身心支持得已极为吃力,眉眼之中却未现半分辛苦,略一思量,温润的声音竟回答了同样的三个字——
“原无乡。”
葛仙川迈前一步,足尖一顿地,眸光大盛,道:“汝因何到此?”
脚下青砖赫然裂开,袍袖藏劲一般鼓起,无风而烈烈作响。
原无乡却笑了,眸中隐约银芒一闪,额间清辉乍现,唇中吐出的依然只有同样的三个字——
“原、无、乡。”
这一声答得比之前都高亢有力,一字一顿,虽无怒意,已现锐气。
葛仙川倒觉趣味,冷哼一声:“汝敢知而不答!”
原无乡脱口应对:“道尊又何必拗执于事!”
濮阳刚逸显然已经听不下去,沉喝了一声:“原无乡,不得无礼!”
葛仙川并不理会濮阳刚逸,只冷着脸打量原无乡,末了,撤去了气力,背负双手,道了声:“好!答得不差。”
原无乡暗舒一口气,冷汗划入了鬓角,心中暗忖:这位道尊真是好古怪的脾气,素昧平生怎会如此对待我,莫非我犯下了过错尚不自知?
只听得葛仙川沉吟一下,复又开口道:“原无乡,听仔细!人心惟危,事无可料。若有朝一日,天意与心愿相违,汝当如何处之?”
若说适才的三问尚有情理可循,此时这一问当真是不着边际。
原无乡略一思量,应道:“天地道一,性本同源。若当真有此一日,原无乡愿放下吾一己之得失,溯其本源,顺应自性,以善导恶,允执道心。”
尚嫌稚嫩的声音回响在广殿华宇之内,百千道子心中,不知究竟能传出去多远,能停留多久。而现在仍年幼的他,也并不清楚这会是一条怎样的路。
一直到若干年后,当提问的人早已不在人世,听闻过的人们也早已不知去处,而这个说过的人却一路坚持着从未放弃。
此时,抱朴子终于开口道:“师弟,汝既看了,也试了,依你之见,此子如何呢?”
葛仙川转身,直视这个相识了几百年的师兄。果然,是汝之作风!这原无乡小小年纪能处变不惊,气度沉稳,华光内敛,锋芒暗藏,可为无量之器。而适才,此子眸中清辉如银,灿若月华,虽只弹指一瞬——哈,真是好一个“平庸”之才!险些就被汝骗过了。既然你想藏着,便成全汝这一次亦未有不可。
原无乡,你最好莫要让我失望。
葛仙川蓦然转身,向着殿下数千双好奇的眼睛道:“此子虽是不差,但,如何与吾金阳争辉!”
抱朴子微微一笑,未再作声。
葛仙川言罢,低头看向怀中仍闭目静默的小娃儿,问道:“倦收天,让原无乡照顾你,可愿意吗?”
可原无乡却不乐意起来。
毕竟是少年心性,此番真是好一阵莫名其妙的折腾,还要被指摘不如一个未满三岁的小娃儿,或多或少被逼出了点儿脾气,听罢此言,立时便要拒绝:“禀北道尊,原无乡恐不能胜任——”
忽觉眼前一亮,小娃儿已被捧到了自己面前,原无乡话头便是一顿。
那对面的金娃儿卷翘的长睫毛轻轻地扇动了一两下,竟缓缓地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定定地看向自己。
原无乡忘了还要说些什么,一眼便落进了琥珀样的金眸之中。
此后,任沧海桑田如何变化,春华秋实几多变迁,纵然来时路已云深不知处,万千过往恩义早已经沉没在时间的长河之中,惟一值得庆幸的是,你我开始的地方终究不会因任何事情而改变。
纵然天意如此,天意难违。
这个眼中只倒映着自己身形的金娃儿,忽闪了一下眸子,松开了紧抿的丹唇,清脆而有力地念了一声——
“原无乡。”
即使久到谁都算不清到底过了多少年,终南山仍在,山南山北只剩下兴荣过尽后的冷落门庭。
当原无乡独自一人立于千仞峰之上,万忏壁之下。
夕霞流彩,旭日异光,与百年前并无不同。
一如至今,他仍可清晰地忆起百年前是怎样一双夺魂摄魄的金眸看向自己,耳畔依然可以听见当时年少的自己是如何清晰而坚定地回答——
“原无乡定不负所托。”
纵然碧血铺黄沙,无亲亦无家,余生只堪寄天涯,亦无话。
第二章 云起之处
这简直是一个笑话。
南宗众道子们想不明白一件事情:葛仙川为什么偏偏挑中了原无乡来照顾自家金贵的“同修”?明明原无乡自己都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尚需要别人照顾。非议纷纭的道子们似乎全然忘记了另一件事情——似乎根本没有人照顾过原无乡,而他几乎是一个人自顾自地生活在南宗。
葛仙川倒是很放心,伸手将倦收天递给了原无乡,随后便与抱朴子去往登云台。
原无乡小心翼翼地抱着倦收天。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娃娃,只恐不慎一松手便掉落到了地上。这个小娃娃似乎没有武息的迹象,身体一团软绵,便不敢用力太过,生怕伤着对方,只好屏气凝神,双手托举着。
倦收天喊完一声“原无乡”后,便缓缓闭上双目,梗着脖子,挺着脊梁骨,极为端正地坐在原无乡臂弯之中。
此时,两人距离本是极近了,衣裳都碰到一起,这令根本不熟悉彼此的两人均感十分别扭,身体间仍试图留着些缝隙,一时尴尬难言。
原无乡掂量着怀中的份量,暗自打量起小娃娃的神色:咦,如此小小一团,为何不苟言笑,他在想什么呢?嗯?怎似有点不太痛快的模样!究竟要怎样办才好?不觉忐忑地发起愁:哎,这个娃娃脾气真大,不太好相处呢,要怎么办好呢?
殿上的道子们见两位道尊皆已离席而去,早已压抑不住好奇心,纷纷围上来观瞧传说中“金阳之体”究竟何等形貌。一时间,人头攒动,交头接耳,将原与倦两人围在中间。
倦收天正被抱得勉勉强强,绝对称不上舒服,心中已有些不悦:哼,好笨!忽觉耳畔人声凌乱,气息芜杂,连空气都似稀薄了几分,脑中嗡嗡直响,顿时眉头拧了起来,忿而侧过脸。
原无乡立即明了,收紧了抱着小娃儿的右臂,另一只手将其整个身体往自己怀中揽了揽,用袖摆护住,朗声道:“众位师兄不可如此!这位小道友不高兴了。烦请诸位师兄让道。”
一位道子正探头张望,奇怪道:“这娃儿未吭一声,你怎知他生气了?”
原无乡微笑劝解道:“这位小道友也许确有特殊之处,但来者是客,不可失礼。易地而处,师兄汝亦不受用。”
濮阳刚逸缓步上前,端详了倦收天几眼,沉声道:“原无乡,你知这娃儿是什么人吗?”
原无乡微欠一礼道:“知道,他是北道尊之同修。”
濮阳刚逸道:“你可知北道尊是何等身份?他之同修又是什么样的身份?那么,你呢?”
原无乡怔住,手一颤,垂眸道:“我知道,但——但受人之托,自当尽心,忠此一诺!”
濮阳刚逸却伸出手,沉声道:“北道尊怜你无知,一时戏言。你尚且年幼,如何能顾其周全?把伊交我,汝自去吧!”
原无乡闻言惊讶,众师兄平时虽不甚理会自己,但也不曾如此为难,然则——豁然抬头,反倒将娃儿护得更紧了些,摇头道:“抱歉,请恕原无乡不能从命。这位小道友是北道尊亲手托付给我,原无乡责无旁贷,不能麻烦师兄照顾。”
濮阳刚逸沉下脸,颇有几分不耐烦道:“胡闹!若有任何闪失,南宗岂不无颜!将其交我,待北道尊归来,自然是两相无事。”
原无乡看着濮阳刚逸阴沉的面色,心中亦大感为难,这要如何是好——忽觉胸口一紧,低头看,小娃儿仍是别扭地坐着,皱着眉头,伸出一只小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呵,你不愿意,是吗?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原无乡听到自己的声音朗朗而起:“师兄的提醒我记住了!原无乡必然尽力看护,绝不使南宗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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