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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影柱斑]他的国 (死者葬仪)


  第一任火影乃是千手柱间。
  很多年后往事都已经磨灭而不复被人记忆:忍者们惯于隐身黑暗之中,并不会将自己的历史编纂成册,这似乎是经过战国时代之人的一种习惯,那些经历了太多厮杀和丧乱的老人们在提到过往之时总是闭口不言,仿佛话语只会扭曲往事,对他人的评论不过是对逝者的亵渎。或许这正是他们的一种智慧:比起让历史成为权术家手中的武器,不如让往事皆尽沉入忘川之中。
  不去言说是好的。毕竟一件事情总有千种是非曲直的面相,取决于观者的立场和视野——那时候每一个千手的忍者都像他们的首领那样放下了过往的仇恨吗?那时候每一个宇智波的忍者都自愿服膺于往昔宿敌的领导吗?他们是否担忧过和平会磨损忍者的价值,又或许血与火的战争已经让他们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厌倦?他们究竟是已经惯于听从领导者的所有命令,还是在那表面下隐藏着自己的好恶呢?
  这一切没有人知道。
  留下的只有影岩上的雕塑,在时光中沉默无言地俯视着昔年的村落。
  柱间带着远方的手信来到宇智波宅的时候已是傍晚——当上火影之后少有地、在结束了一天的会议和公务之后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斜下的夕阳在街道上镀上了一层橙红色的光影,恍然之间整条街都像是沐浴在燃烧的焰光之中。那是一种微妙难言的错觉,就仿佛他走进的并不是往日的木叶,而是空有其表、内里却实际不同的另一重世界。
  但好在他很快找到了斑。
  斑一个人坐在屋里,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卷轴,似乎全部精力都被上面佶屈聱牙的字符所吸引去了。在柱间走进庭院的时候他便头也不抬地道:
  “我以为你已经忙得没有空过来拜访了。”
  “实在抱歉。”柱间双手合十做了个道歉的姿势,“完全没想到会忙成这样——希望今年过去就会好了。喏,这是从砂之国带回来的特产。”
  “什么东西?”斑皱起眉头,一脸不信任的样子。
  “某种枣子。据说很适合下酒。”
  斑挑了挑眉,抱怨着“没见过这么狡猾、来喝酒自己也不带上些的客人”,但最终两人还是坐在廊下喝酒了。
  森林里的夜晚总来得更早些,即使浅蓝的天上仍浮着火红的云,院子的光也渐渐黯淡下去,于是身边之人细微的表情都模糊进暗蓝的天光里。然则斑是不太喜欢电灯的——尽管这比往昔便利许多,但他似乎厌恶那恒定而毫无变化的光亮,又或许那对于宇智波敏感的眼睛来说太过刺目。但新的一切总是和往昔不同,即使庭院留有几分旧日的景观,那也不再是他们往昔和家人共度朝暮的场所了。
  于是柱间帮斑倒了些酒:“这里还住得习惯吗?”
  “隔着一条河,能有什么差别?”斑说着,拈起一枚枣子来吃。那枣子似乎是晒干又腌制过的,褐色的外皮上能看到凝固的糖粒,咬起来的口感近似凝固的蜂蜜。斑显然相当中意这种甜味,仿佛身体周边的气氛都柔和下来。
  “说得也是。”柱间说,不由得有些高兴,“那就好那就好。”
  “听说你前一阵去探望权作了。”
  “啊,权作先生身体能康复真是太好了。”
  “总算是捡回来一条命。”
  斑淡淡地说。那一次老人受的伤令他一脚踏入死国,若不是千手家的医疗忍者也许这条命便救不回来了。所幸那一次叛乱虽然因宇智波而起,但托赖权作的奋不顾身和斑的活跃,反而令两族的关系更为接近——一起战斗这件事情总是最容易促进忍者间的互相信任的。
  “现在总能让受过伤的忍者们有更好一点的待遇……”柱间说着,“医院已经盖好了,所有的医疗忍者都会到那边去轮流值班,而且以后要成立忍者的小队,将医疗忍者平均分配到每次行动中……”
  “我可不用。”斑又拈了枣子来吃。
  “你好像对医疗忍者有很深的偏见啊,斑。上次也是,受了伤之后都不知道包扎一下……”柱间很是头疼地道。
  斑嗤了一声:“你不是帮我治好了吗?
  但是我却不能一直在你身边。
  这句话几乎到了柱间的嘴边,最终却沉默下去了。斑显然已经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这句话。
  “也是,火影自然不可能和我一起行动……你认为我在意这种事情吗?”
  柱间久久地沉默着。那一天他曾经在直角悬崖上说过的话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壁横亘在他们之间,似乎阻断了所有言语的可能。但是斑却依然紧逼过来,眼神锋锐而直接:
  “你认为我是这样气量狭小的男人吗?”
  “不是这样的。”柱间立刻反驳道,“我只是——”
  “你只是对我说了不能实现的事情?在扉间提醒你的那一刻你就应该知道最后的结局,但是柱间,你要警惕,那些今天在你身边的人也许有一天就会背离你。人永远是软弱的、摇摆不定的;”斑放松了姿势,他转向渐渐笼进黑暗里的院子,“他们看不到可能的危险而沉溺于眼下的安乐,那个指出危险的人反而会被群起而攻之……”
  下一刻他的膝上多了一点力道。柱间将手放在他的膝头——一个克制着自己不去过分亲密的姿势。
  “斑……”
  他念出老友的名字,犹如一道虔诚的祈祷。
  “这一次你可以相信我们。”
  斑注视着他的神情异样地显得遥远。那很奇怪:明明男人就坐在柱间触手可及的位置上。
  “我从来都是相信你的。”斑极其平静地道,就好像他确实看见了被柱间遗忘在黑暗中的某样东西,“但是——你也有看不到的东西,柱间。”
  这不是第一次了。
  无论是年少在河边的时候,后来在高天原的小屋之中,在谈判的地方又或者之前在和斑的战斗中——每一次在他觉得他已经抓住了斑的时候,男人就会脱离他的凝视远遁而去,形成一个新的、柱间所不了解的形象,就仿佛他从来不曾理解过斑一般。
  然而在他们所走过的这许多的年岁里,柱间都是紧紧地抓着他们最初的梦想向前走去的。他坚信着他们只是短暂地走上了岔路、却最终必将殊途同归,因为在斑那坚不可摧的自我武装之内,存在的是一颗并不曾被时间和逆境所磨折的、温柔的心。
  这种信心自始至终从未动摇过。
  唯独,他总是没有足够的、可用以挽留斑的筹码。
  “你不能这样。”
  柱间低下头,声音嘶哑。
  “你不能总是这样……自己一个人决定,然后丢下我。”
  斑的表情变了些。他伸出手覆盖在柱间的手上。
  “我没有离开的意思……喂,柱间。”
  男人反手抓住了他的手。常年裹在手套里的手显得极其苍白,但却有力而温暖。下一刻对方凑了过来,漆黑的眼中隐然流转着一点血红的光。他极近地凝视着柱间,然后轻轻触了触他的脸颊。
  “……这不像你。”
  柱间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斑,就仿佛身体上的密切无间能成为对于未来的某种预示。
  “是我的错。”他承认着,“我太着急想要留住你……但这对于你可能只是一个负担。……答应我,如果你发现我做错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那不是你的错。”
  斑短暂地说。他同样伸手拥住了柱间,甚至并不比柱间的力道更轻一些。下一刻,柱间拉开了距离,然后亲吻了斑。
  那是无声的请求、挽留和誓言——他所拙劣于用语言所表达出来的一切。他们都被这世界塑造得太过强硬而无法轻易地将包裹在重重盔甲下的心袒露出来,于是身体之间的事情反而变得简单而直接,就好像这样便能填补言语所不及的空隙。
  斑的吻里带着枣子的甜味。那双漆黑的眼睛极近地凝视着他,然后在柱间离开了些许、微微喘息的时候再一次将他拉近了。
  ……
  在一切结束之后他们并肩躺在原处,只扯过柱间的羽织胡乱搭在身上。
  木叶的夜晚寂静极了,环绕着村落的森林将一切可能的喧闹都遥遥地挡在外面,除了偶尔一两声夜枭的鸣叫之外再无丝毫响动。柱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斑的头发,而斑半闭着眼睛,像是将要睡着。
  短暂的瞬间里,柱间希望着这一刻能尽可能长地延续下去。这对于他和斑是极稀少的一刻——就算在他最为狂野的梦里,也并不曾奢望拥有这一刻的平静。
  尽管他对于斑的感情早已经超越友人的范围,却也从未指望将这种感情化为某种切实可感的朝暮:斑是肆意燃烧的烈火,是不会屈从于任何人的猛禽,他难以想象男人会以某种亲密而日常的姿态留在自己身边。那似乎便不像斑了。
  然而只要去了解斑,去贴近他的心灵,去试图想象他经历过的痛苦并做出的和解的努力,柱间就想要去用尽一切去拥抱他、保护他,就像珍惜着一枚北方国度漂洋过海而来的硝子:晶莹剔透,又如此易碎——即使男人和他同样强大而坚忍,柱间也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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