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倾倒性的胜利。
正胜利在望的时候,倏然,一阵破空之声传来,润玉耳力极好,转头便看到两柄利箭,直奔彦佑和他。
润玉来不及细想,手里长戟斜挑了上去,长戟刃勉强碰到利箭,利箭带着冲势,只是稍微改变了路线,斜着射了过去。
他在长戟刺出的同时侧身,另一支利箭擦着他的上衣射了出去。
然而,没料到的是,竟然还有第三支箭。
那支箭紧随其后,近在眉睫,速度不在那两支箭之下。
润玉懂了,前两柄箭只是在逼着他无法躲第三支箭,若他不管彦佑,尚且可以一拼,这不是生死抉择,这是必死局。
润玉眼睁睁看着利箭刺穿他的肩甲,末入他的肩膀,甚至听到了皮肉撕裂的声音。
这匈奴箭力量强大,箭尖几乎穿透肩甲,他闷哼一声,退了两步,利用长戟才稳住身子。
一旁的彦佑听到破空之声转回头时,正见到润玉不顾自己,挑开直奔他的利箭,才致使自己身中一箭。
彦佑已经傻眼了,如果……如果……不是润玉救他,润玉一定能躲过去,他……在拿命换吗?
凡间历劫(15)
彦佑眼睁睁看着润玉肩上晕开一大片血红色,红得刺目,险些哭了出来。
“哥!哥!”
润玉紧紧咬住牙关才没有痛叫出声,整个臂膀痛到麻,头嗡嗡的听不出来到底是谁在说什么。
眼见又有两支利箭射了过来,彦佑银龙长枪刺出,挑开利箭,扶着润玉躲到巨石后。
“怎么样,哥?”
润玉缓了缓,才缓过那一阵疼,疼得出了一头的汗,他缓缓摇头,伸手握住肩头的箭柄,用力一折,箭柄折断,将闷哼压在心底。
润玉抬头见匈奴毫无退意,想起营地里的空地,难道还有援军吗?
他对彦佑吩咐道,“匈奴……恐有援军,撤回玉门关。”
彦佑奇怪,匈奴有援军,他们也有援军啊!不是三方合围吗?!他问道,“那旭凤呢?”
润玉苦笑了一下,微闭着眼睛,说道,“不会来了。”
是的,不会来了,所以现在,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他们是被放弃的。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如今也使不出来。
正在这时,罗城小将军率领队伍也赶到了此处。
彦佑见到,喊道,“罗将军。”
罗城听到呼唤赶紧跑了过去,一看大殿下受伤靠在石头上,“大殿怎么了?”
彦佑呵呵冷笑,“被我们自己人暗算了,也是为了救我,别说这个,我们先往玉门关撤退。”
罗城点点头,虽然大殿分析有理,但他这个在边疆待了十来年的人来说,不相信大家平日里亲如兄弟,关键时刻放弃了他们。
罗城飞快地下着命令,飞虎军断后,大魏残兵边打边退,一路上摸爬滚打,被匈奴一路追杀,终于在傍晚逃到了玉门关。
期间,彦佑一直将润玉护在身后,润玉开始时勉强能支撑一下,而后因为流血过多,竟也昏昏沉沉了,待见到玉门关的时候,润玉缓缓松了一口气。
有士兵前往城门前大喊,“大殿和五殿回城了,快开城门!大殿和五殿回城了,快开城门!”
然而,城门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彦佑怒了,“没见到我们回来了吗?快开城门。”
城门上,张将军和华将军站在廊内,正看着城门下的局势。
“这大皇子命可够大的,中了一箭还能活到现在!”
“将军,现在这城门?”
“这城门自然是不能开,开了皇后那里我还怎么交代了?放他们在外面。”
“这……人多口杂……”
“怕什么,天高皇帝远的,再说他们说是皇子就放他们进城吗?我还说他们是山匪乔装的呢,关外面,不必管。”
“是。”
润玉缓缓睁眼,发现自己正靠在彦佑的身上,而他们此时仍在城外。
罗城小将军气得脸色惨白,他怎么会想到这朝堂之上想要人命竟然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他回身单膝跪在润玉的面前,“大殿,这城门我们是进不去了,有线报,匈奴的另外一个部落正在途中,我们如何是好?”
润玉撑起精神坐起,只见残兵各个脸上身上都是伤,去时风风光光几千人,回来时竟只剩下几百人,而外围,是匈奴围着的连线,真是在劫难逃。
凡间历劫(16)
润玉轻声叹息,言语里尽是无可奈何,“我以为,带着这么多人回来,至少会考虑下众将士,然后放我们入城,看来,我又算错了……”他看了看彦佑,眼睛里写满了愧疚,写满了,彦佑,拖累你了。
彦佑看懂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狠狠握住了拳头。
罗城站在一旁,突然有一种悲凉之感,前些时日曾听人唱一曲子,名为《倾尽天下》。
“刀戟声共丝竹沙哑,谁带你看城外厮杀,七重纱衣血溅了白纱,兵临城下六军不发……”
如今看来,与此曲倒相当巧合。
润玉使力,借着彦佑的身体缓缓站了起来,他从来都没有这样自责过。
若他一人死,死不足惜,可是若连累这么多人,黄泉路上他也会走得不安稳。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他,却不能让伯仁死。
润玉站了起来,他环视一周。
前有匈奴后有城墙,只剩下左右两座山脉。
“罗将军,这两座山峰你们可熟悉?”
罗将军左右瞧了一下,“都很熟悉,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十年,经常进山。”
“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带着大家躲过这一劫。
“可是……”罗城解释道,“这山里危险重重,一道道天险拦路,更何况你还受了伤。”
润玉道,“这山若是好进,玉门关也不会几百年来仍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国门了,今日一战,双方都累了,匈奴也不会再攻过来,深夜时,把铠甲重武器留下,伪装成我们还在的模样,深山里林木密集,重武器使不出来,我们进山。”
“是。”
***
隔日清晨,待浓雾散去,匈奴探子这才看清眼前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只见横卧的,站着的,都只是一些盔甲而已,那些残兵残将愣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城墙上的人看城下也看得清楚,心里皆是一惊。
张将军道,“看来,他们进山了。”
“山中危机四伏,匈奴会追杀吗?”
然,匈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仍然守在城门下,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进了深山,弟兄们都是山里的常客,倒也没有被难住,互相搀扶着,向深山处走去,走了几个时辰,找了一处山洞,躲进了山洞里。
那日罗将军带头,悄悄带着士兵布局,做成他们仍在的模样,幸好深夜里起了浓雾,助了他们一臂之力。
懂得狩猎的士兵已经找到猎人布的陷阱,抓到了几只兔子和一头奄奄一息的野猪。
在深山的山洞里点火烤起了兔子,温起了泉水。
只是,润玉长途跋涉,过于劳累,全凭毅力在支撑着。
罗城为润玉铺了干草,简单做了一张床,彦佑扶他坐下,靠在彦佑的肩上。
润玉呼吸急促,面色苍白,颜佑伸手一摸,额头滚烫。
而肩膀因为没有伤药,只是草草包扎,血水染透了一层层白纱。
“这样不行,我去找点草药。”罗城说完便走了出去,浓浓的雾气中很容易迷路,又难以辨识草药,但罗城仍然冒着危险出去了。
润玉昏昏沉沉的,手有些无力,他想抓住箭柄将其拔出,却使不上力。
彦佑抓住他的手,“别动,哥。”
凡间历劫(17)
彦佑低头瞧着脸色苍白的润玉,那手上传来一阵阵热度,因为伤口处理不及时,发热越来越严重,明明受罪的应该是他,却偏偏每次都是润玉替他担着。这已经不知道是哥哥几次为他承受痛苦,他心里一阵疼。
润玉忍过一阵痛意,他低声唤道,“彦佑。”
“哥?”
“把箭□□,剃掉腐肉。”说完扔了一把匕首给他,“烤一烤再剃。”
彦佑听后微微发愣,怎么可以说得这么简单?他,他又如何做得到?“这……我做不到。”
润玉声音轻轻的,却一个字一个字敲在他心上,“你是……想等我死吗?”
这时罗城正拿着草药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这一幕,说道,“不怪他,他与你那么亲近,下不了手也是自然的,我来吧!”
“好。”润玉点头,如释负重,原本想逼着彦佑拔箭,现下看来不需要了。
罗城找了一截树枝想让他咬着,以免痛得咬伤自己的舌头。
润玉摇头,“开始吧。”
罗城看着润玉,这皇长子已经几次让他意外,这匈奴的箭比他们的箭更凶狠,拔除的时候甚至会直接从里面撕裂,如今处理的不及时,想必里面已经溃烂了,痛到极致昏过去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