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如今就在承乾宫静养,闭门不见任何人。
而泰禧殿中,太后正闭目养神,听到门外通报“谢氏到了”。太后方才睁开眼睛,右手揉揉太阳穴,声音疲惫道:“让她进来。”
棉帘先是微动,后来才是太后婢女掀开棉帘。谢宝林轻轻踏了进来。她隔着屏风,向太后款款行礼:“太后娘娘。”
“先进来。”太后道。
屋里只有太后和谢宝林两个人。谢宝林绕过屏风,眉目安静,不动声色。
太后陡然砸了一只茶杯,低喝道:“跪下!”
谢宝林不曾辩解,依言跪了。
“谢宝林,你对皇上可有怨气?”太后问道。
谢宝林闻言,抬眼望向太后,语气不卑不亢:“娘娘,兴衰荣辱原本就瞬息万变,妾身何曾为这事有怨气?”
太后面色稍稍缓和:“袁夫人那事怎么回事?”
“妾身被禁足,未曾出来过,如何能知道?”谢宝林回答,“只是,太后娘娘,妾身斗胆问上一句,秦王殿下可还好?”
太后冷下声音道:“谢宝林,慎言。”
“太后娘娘,秦王殿下在何处。”谢宝林问。
“你知道你在问什么吗?”太后眯起眼眸。
谢宝林双眼瞧着太后,目光未曾犹疑,听了太后的话,她才缓缓笑了:“太后娘娘,此刻,秦王殿下大概没有被关在牢里了吧。”
太后道:“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如今,岂不是最好的机会?”
“谢宝林,你知道因为你的话,我能让你死一千遍么?”
谢宝林声音不大不小,语气坚定:“太后娘娘,事情已经快成定局,您将秦王殿下放了出来,那么皇上就永远不可能‘痊愈’了。你可以继续否认此事,但大内上下,谁又不是在打自己的算盘呢。”
太后没说话。
谢宝林声音压低,温润而悦耳:“娘娘,西南江南之事,当真跟明德公主没有关系?您心里到底是明白的,明白明德为何未曾进宫,明德为何踪迹全无。”
“大逆不道!”太后猛然起身,斥道。
谢宝林面上波澜未起,不再言语了。
她背挺得笔直,跪在原地,垂眼看着地上好不容易透出的阳光,渐渐西斜,她还是未动分毫。
终于,直到夕阳即将西下,太后在朦胧的暖光之中,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她开口,声音艰涩,道:“如此,你先退下吧。”
谢宝林腿部已经全然僵硬下来,她面上不显,低头稍稍揉了揉膝盖,撑着一旁的软凳慢慢起来,她的膝盖已经没了知觉,紧接着,膝盖就如同针刺一般隐隐发麻。
“谢宝林,你要什么。”太后道。
谢宝林稍稍偏了偏头,侧颜美丽逼人,她道:“什么都不要。”
“撒谎。”太后道。
谢宝林却没有再解释,径自离开了。
宫人还在忙碌着准备新年。谢宝林独自走在小路上,看到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内心忽然对新年有了些许期待。今年定然是不一样的新年,她应该给王令宜准备一个新年礼物了。
王令宜一定会喜欢的。
谢宝林面上终于浮起一丝微笑,她来到御花园,正巧碰到了负责御花园的言姑姑。
言姑姑见了她,恭敬行了礼,道:“谢姑娘。”
谢宝林笑道:“张太监定然很喜欢你的香囊。”
“他日日都配着的。”言姑姑也笑。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大家看出来了,快完结了,大家应该追得挺辛苦。
以后的故事估计也就二十万字左右,大福就是这么懒。
加把劲完结~
☆、莫念
皇帝虽闭门不见人,但第三天就下令,命废后谢宝林与袁夫人跟随左右侍药,众人心知情况不对,但承乾宫外重重把守,连只蚊子都是飞不进去的,更不必提让外人一窥究竟了,旁人如何能知道到底是皇帝的意思还是其它?
袁夫人揪着自己的披风,跟随谢宝林踏入了承乾宫。
承乾宫地龙烧得很热,一进来两人就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谢宝林将披风解开,随手就扔在了门后的小柜上,随后穿过小门,绕过屏风,信步走到皇帝床前。
皇帝已经醒了,他瞪着谢宝林,一个字都说不出。
“皇上醒了。”谢宝林垂眼瞧他,淡淡笑道,而后坐在床边,甚至还细心地为他掖了被角,“前朝的事,皇上大可放心。”
袁夫人站在原地,紧盯着谢宝林的背影,那神情像在看厉鬼。
倏地,谢宝林回头,冲袁夫人招招手:“你不来看看?”
皇帝转了一下眼珠,这才留意到谢宝林身后的袁夫人,脸当即憋得通红,险些背过气去。
还是谢宝林给皇帝顺气,便顺便同袁夫人道:“你若是将皇上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袁夫人听后,却沉默了。她的目光一寸一寸挪到躺在床上的男人身上,停留片刻,最终再次收回。
不出一会儿,太后身前的大宫女送来了汤药。
谢宝林听到外头通传,看着皇帝,微微笑了。她起身,本欲亲自去接大宫女,但她步子刚迈开一步,便回头看了看站在当中的袁夫人和依旧不能动作的皇帝,随后还是站定,道:“袁夫人,随我一同去吧?”
袁夫人迟疑地回了回头。
“别看了,再不去拿药,就误了皇上的病情,你担待得起?”谢宝林漠然道。
无论如何,谢宝林都不会让皇帝跟其他人有接触。几乎要尘埃落定的事情,谢宝林不会让它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袁夫人只得随同谢宝林前去。
门外台阶之下,正是泰禧殿大宫女。
“进来吧。”谢宝林道。
大宫女垂首应是。
谢宝林接过药碗,重新坐回皇帝床边,道:“这药刚刚好。”
袁夫人看着眼前这一切,似乎所有人都平静如水,但发生之事又这般让人心惊。她肚子不由得隐隐作痛,撑住了圆桌,大口喘气。
“袁夫人先躺下休息。”谢宝林看着袁夫人的肚子,嘱咐道。
皇帝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气极,却又束手无策。
谢宝林看出了他的意思,凑近皇帝的耳,语气再平静不过:“你应当知道,这是你杀问杉的代价,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江山是如何拱手让人的。”
“毒……”皇帝生生挤出一个字。
“嗯,那又如何,”谢宝林眉眼还隐隐笑着。
她随手把药泼到地上,然后唤大宫女来到屏风外,将托盘还过去,道:“皇上已用完了。”
“是。”大宫女端着托盘离开。
谢宝林回过身,走到袁夫人跟前,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温声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袁夫人下意识想要后退,但退无可退。
“你无需太怕我,我不会对你如何的。”谢宝林搀扶起她,道,“你身子重,以后就不用过来了。”
袁夫人看着身旁的谢宝林,陡然就不清楚这话谢宝林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一段时日不见踪迹的明德陡然竖起大旗,称皇帝不仁,囚禁手足,迫害忠良,实在为天下人所不齿。她身为秦王亲姐,自当义无反顾,解救亲弟于水火之中。
三支军队如同天降,整齐划一地出现在了京畿,分拨将京畿几处要塞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皇帝虽重病,但闻讯便大怒,下令调京畿外驻军围剿明德军队,京城内军队则与京畿外驻军联合,夹击明德军。
此时京城之内,人人恐慌,他们逃不出京城,只能紧闭大门,生怕两军交战,殃及无辜。
孙府勤院中,孙家齐书童行色匆匆地小跑到孙家齐书房外,低声道:“公子!京城大变了!”
孙家齐正在练字,闻言,笔触未曾改变分毫,只沉声回道:“进来。”
书童一进门,不消孙家齐问他,便道:“明德公主如今起兵了,就在京城外,说是秦王殿下被皇上囚禁,要救秦王的。”
“里应外合。”孙家齐收完最后一笔,满意地瞧着那幅字,随口道,“秦王是自己送到宫里的,倒还算是个由头。”
“皇上据说重病……”书童道。
孙家齐正洗着毛笔,道:“所以她才会这时候起兵。”
“有没有可能是陷阱?”书童眼珠一转,转而想到。
孙家齐道:“有可能,但秦王在宫中,一切都不好说,随我走吧。”
书童坚定点点头。
孙家齐鲜少踏出院子,如今主动打开勤院吱呀的门,往外走了去。
就在孙家齐走到正门内的那条石板路上时,他身后陡然响起一声厉喝:“孙家齐,你去哪!”
孙家齐回过身来,目光扫过院中那几个人,最后看着站在正中间的那个青年男子,笑道:“大哥。”
“别以为记在母亲名下,你就真成了公子。”青年男子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