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倩用手死死的堵在嘴中,不让自己的抽泣声响起,直到听到房门开合,知道那人已经浓重夜色中匆匆力气,而项大哥已经睡着,才敢放出一点点声音。
水榭外,落叶打着璇璇落入湖水之中 ,韩非与李斯借粮成功,今日三艘韩国来的双桅帆船,便会装着从魏国借到的一万石粮货由济水码头西上韩国。
夜色悠长,连晋扶着项少龙,将他与赵倩一起躲进粮车底的暗格,等暗格门快关闭时,项少龙用手挡了暗格门外,呆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连晋摇头:“不走,已经麻烦龙阳君众多了,这次能从韩国粮车走,也是托了琴姑娘的面子,若没人留在大梁照应,恐引起信陵君疑心,对他们不好。”
项少龙也知道连晋说的都是事实,一把抓住了连晋的手,“那你……会和我一路回邯郸吗?”
连晋再抬起头,清亮的眼眸里一片平静:“不了,我暂时没有回赵国的打算。”将暗格掩上,项少龙最后只看到连晋的垂下的眼睑,“快走吧!免得耽误时间。”
“连晋!”项少龙蓦地叫出口,可上方的黑板逼仄的环境,胸腔仿佛被这空气压挤的生痛,想着旁边含着眼泪的赵倩,车马晃动起来,他只能用手指紧扣着木板,再不敢发出一声声音。
纵火容易,灭火难。大梁城内的火这十几日烧的出奇,在外巡逻的兵力尽数回缩,想抓出这个疑似是项少龙的人。将最后一把火丢在信陵君府内,猜项少龙已经安全,连晋和善柔一行人也趁夜色离开大梁。
项少龙躲在粮车的暗格,总算是无惊无险地离开了大梁,从济水到韩国,他们打算是由淮水绕楚国至齐返赵,这样最安全。
李斯陪在一边,伸手与项少龙握别,“今次魏国之行,最大的收获便是结识项兄,今后天高水长,盼与项兄重见之时。”
“那你记得我说的话,一定要去秦国。秦国才是最合适你的。”韩非对韩国的忠心,他劝不了,可李斯虽在历史上赫赫有名,可如今却籍籍落寞,他只是提醒几句该是无所谓的。
第24章
公元前248年冬,项少龙一行人,在白霜遍地的林木间穿行,马车内是从赵国邯郸救出来的朱姬与“嬴政”赵盘。
项少龙听着身后,朱姬握着赵盘的手不住的喝暖爱护,心中也是苦涩。
嬴政死了。
朱姬在嬴政幼时便用狸猫换太子之法将其托付给农家夫妇抚养,身边带的是她不知从哪里拿回来的孩子,养在赵穆的密室里,被声色犬马所吸引,身体早就被掏空的人,三步一喘,死在了他带朱姬逃离密室的途中。而真正的嬴政比这位更早死一步,死在赵国与秦国连年不断的边境摩擦中,惟有留下一枚白玉戒指。
乌庭威与项少龙站在一处,听着身后朱姬询问赵盘过往的生活,心中也是胆颤,“师傅,你听到了吗?朱姬问公子盘怎么生的这般高大,完了完了,要被发现了!”项少龙恨不得将乌庭威的脑子塞进雪里,低声训斥道:“那是公子政,盘个鬼啊!你不认识他!”
两个嬴政死的时候,项少龙本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可谁知道,朱姬将与他一同进门拿着白玉戒指的赵盘当成了亲生儿子。
历史会自己修正错误!这是他来的时候乌有博士告诉他的,可修正归修正,第一次可见便修正了“嬴政”?项少龙有时都想晃晃自己脑袋看看里面的水现在灌得的有多满,是不是直接将他的脑子溺毙了。更惨的是,若是历史直接更改,他项少龙的命就直接留在秦朝了。
越想越生气,项少龙一脚将乌庭威踹进雪地,拉着乌庭威的马一步前行跟上了乌应元,“乌堡主,大小姐还是没有消息吗?”
乌应元摇摇头,看着这个将他拉上贼船的男人,“项少侠,有些事情,最怕聪明反被聪明误。”听着马车内赵盘—不—公子政的局促话语,乌应元连自己的后路都已经完全想好了,“你确定这样真是万无一失吗?”
“不万一能又如何,若嬴政真的是吕丞相的儿子,你回去双手一摊,喔嚯,死了!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你我了。现在朱姬认为盘儿就是她的儿子,不是刚好吗?”这些话,项少龙在邯郸的时候就已经为乌应元分析过了,可赵盘这几日战战兢兢的应付朱姬的询问,不止是乌应元,看得他都是一阵阵的冷汗。
“师傅,我真的不行了。”赵盘借了个有头,下了马车,便蹿到项少龙与乌庭威面前,摊着手,“师傅,师兄,你不知道,有多可怕,从幼儿便开始问,还问我为什么不像是做农活的。”
“朱姬与她的亲生儿子从出生后便想见甚少,你随便敷衍敷衍,她还能怀疑你不成。” 项少龙的话说的得不快,却轻易便安抚了赵盘的心,“秦国从长平之战后一统中原是迟早的事情,盘儿,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放在你眼前,你难道不想堂堂正正为你娘报仇吗?”
他第一次在乌家堡门口看着抱着《鲁公秘录》的赵盘,便觉得亲切。赵盘比他还小几岁,只是在这雪地上走,他想想便怕,更何况到了咸阳,面见秦王和吕不韦的赵盘。可见赵盘的信念日日便师傅的话语中见坚定,他也觉得害怕愈少。乌庭威崇拜看着学着师傅揉自己头的模样,使劲揉了揉赵盘的帽子,“有师傅和师兄在呢,你放心。”
乌廷威出口的白气几乎立即凝成了冰霜,伫马望向在雪天里一派阴沉沉黑压压的咸阳城,乌廷威紧了紧头上的帽子,似乎才回过神来,音量并不大,或许是因为冷,还带着一些轻抖,“唔?唔......师傅,我们到了!”
项少龙在风雪中回头,面上尽是凛冽,“是的,到了!”
秦国的发祥地在渭水上游秦川的东岸,从在殷商时期就是镇守西戎,刻在秦人血液中的坚毅与英勇,成就了秦朝一统中原的基础。就如同这秦朝都城—咸阳,这座位于九嵕山之南、渭河之北,山水俱阳的城市。纵比大梁邯郸,咸阳的气势宛如一头披着风雪冰寒的黑龙,那种上可擒天以压地势的磅礴,远远非奢靡混沌的大梁和邯郸可比。
赵盘先朱姬一步掀开车帘,提袍下车,略显单薄稚嫩的身板却挺的笔直,转身恭敬伸手扶住朱姬的伸出车帘的手。
"政儿见过吕相爷。”赵盘扶着朱姬一步一步走向吕不韦,学着师傅教他的话,躬身向吕不韦行礼。
在见到吕不韦的那一刻,本来沉寂的朱姬仿佛活了回来,美目流转间艳采更盛,与吕不韦秋波频送。
“托吕相爷洪福,项少龙与乌堡主已经成功将王子政与夫人带回秦国!”项少龙也进一步,站在赵盘身后,拱手回复。
“好!做得好!” 吕不韦站在咸阳城外,看着芝兰玉树的孩童与体态姣美的朱姬,微微地一眯眼,掩去了刹那间流转出的勃勃雄心,高兴的迎上前去:“恭迎王子与朱姬回秦。”
“夫人与王子长途跋涉,想必疲惫不堪,请夫人与王子先到吕府稍事歇息,再觐见大王!”
一旁城池上,抱剑而立的连晋。看着项少龙与赵盘,微微颔首,便抬步离开了此处。
项少龙应付了乌家上下的欢贺后,才有机会望向陶方,欣然笑道:“不错啊,这样大的家宅,以后你跟着乌家有福了。”陶方早一步便到了咸阳,布置乌家在咸阳的产业,看到久未见面的乌家堡众人与项少龙,陶方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可惜以后项兄便不住在乌府了,倒是再也无法欣赏项兄从温泉室飞奔到茅房的英姿了。”
陶方望着屋檐下,乌府众人的欢呼雀跃,连赵倩公主都被带着欢欣跳舞,”你打算一辈子带着三公主吗?“
项少龙放下酒杯收了笑意,正正经经地答道:“我已将她认作妹妹,作为兄长的自然该给自己妹妹找到最好的归属。”陶方没再接着问,反眨巴着眼睛笑道:“不说这些。如今我这里可有一个好消息,项兄打算该如何谢我!”
从袖中抽出一卷布帛,摊开在项少龙面前,“这可是如今咸阳城内最炙手可热的男子,殊色气度、剑法造诣,上佳优选,项兄可认识这人是谁!”他是做下人的,观察入微、审心度情是他的工作,项少龙身上的玉璧一日在一日不在的,不是在项兄身上,便就是在那连晋身上。
“想着你遇到往日的”仇家“,资料少不得。”陶方笑着,将那卷布帛塞进了项少龙手中,“只是这人,现在叫嫪毐。”
项少龙脑子有一刹那的空白,随后便将手中布帛攥紧,“他在哪儿?”
项少龙发现自己来这战国,其他的没进步,这翻檐走壁的功夫倒是如见长进。这屋这榻,还是冷清的而不像是人住的地方,随手将榻边垒着的一本书简拿起来,倚在窗前,照着月光,嘴里叠声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念:“凡说之难,非吾......"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连晋推开门,看着笨手笨脚横竖转着书简认字的项少龙,无奈地放下金光剑,接过他手中的书简放在榻边。
连晋蹲身将油灯点燃,侧头看向项少龙,想着刚才就是这人,油灯都不点,照着月光读书,不由得轻笑一声,随即便收住,“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