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柳舒晗的认知里,程秋亦不是这样的人。程秋亦光明磊落,她怎么会做这种事?
柳舒晗想不通,她想去问程秋亦,可怎么问?程秋亦,你是不是背着我有别的女人了?万一不是呢?不过一根头发,能代表什么?
她放好衣服,重新回到沙发上看电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程秋亦洗完澡出来,贴着柳舒晗坐下看电视,柳舒晗身体一僵,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我渴了,去倒杯水。”说完逃进厨房。程秋亦扫了一眼她的那件外套,外套挂在玄关处,可程秋亦分明记得她挂上去的时候是口袋朝里的。她担忧地看向柳舒晗,不知该不该跟她解释。
程秋亦这几天很忙,柳舒晗看完电视躺在床上玩手机,程秋亦还在电脑前看文件,柳舒晗看了一眼,密密麻麻都是英文,她看得头晕,干脆放下手机睡觉。
柳舒晗闭上眼,做了一个乱糟糟的梦,梦到程秋亦和袁英并肩站着,轻蔑地对她说:“柳舒晗,我不要你了。”她想去追程秋亦,问她为什么,却被从里面八方延伸过来的树枝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柳舒晗满头大汗地睁开眼,才发现程秋亦已经上了床,双手环抱着自己。柳舒晗松了口气,她还没从噩梦里走出来,轻轻掰开程秋亦的手臂,离得她远远地躺下,却再也睡不着了。
柳舒晗只觉床那边动了几下,程秋亦的胳膊又横在自己胸前。她心里气闷,挥开程秋亦,往床沿边挪了挪。
“舒晗,对不起。”程秋亦叹着气轻声道。
柳舒晗背对着程秋亦不说话。
程秋亦又道,“我今天见了叶净和袁英。”
“我知道。”柳舒晗声音有点闷。
“我知道你知道。”柳舒晗的心事向来写在脸上,程秋亦一回来就看出她脸色不对。程秋亦可以说一千句甜言蜜语哄柳舒晗高兴,柳舒晗耳根子软,对她撒个娇示个弱,再编个什么无所谓的理由她就能信,程秋亦不想这样。
“程秋亦,我长得不如袁英好,也没有袁英的才学本事,你放心,你真喜欢她我不妨碍你们。”柳舒晗自认没别的优点,自知之明还是有一点的,爱情这事最讲究两厢情愿,如果程秋亦没了那份心思,自己强赖着她实在没什么意思。
她从前跟程秋亦在一起时本来就没有和程秋亦天长地久的奢望,是程秋亦对自己太好,让自己失了分寸。她不过一个市井小民,凭什么让程秋亦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我不喜欢她!”程秋亦转过柳舒晗的身体,“舒晗,我和袁英的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但你相信我,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柳舒晗苦笑,程秋亦这表情和电视剧里那些出轨后的丈夫简直一模一样。“程秋亦,我不过一介市井小民,你这么精明,滴水不漏,我怎么信你?”
世上哪有说不清的事,只有想不想说。
“我……”
程秋亦的手机不适时地震动,是阿志。她拇指停在挂断键上犹豫了,阿志半夜打来电话,必然不是小事。程秋亦为难地看向柳舒晗,柳舒晗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快接。
程秋亦按下通话键,“阿志,出什么事了?”
“小姐,沈文琴在警局自杀了。”
“什么?”程秋亦几乎从床上跳起来,“现在情况怎么样?”
“被及时发现送到了医院,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要在医院休养一阵。”
程秋亦冷笑,“让她闹,程家都快玩完儿了,她还能蹦跶多久。”
她话音刚落,电话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秋亦,我是爷爷。”
程秋亦愣了,“爷……爷爷?你怎么……”
“爷爷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有点想你,你贵人事忙,哪天有空了记得来看看我老头子。”程老爷子把电话重新递给阿志,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了。
阿志对着电话局促道:“小姐,我现在在医院,老爷子他就在边上……”
“没事。”程秋亦捏捏鼻梁,“老爷子要见我,这个面子我总要给,你帮我挑一份礼物,我过几天去看看他。”
程秋亦这几天都很忙,每天熬到凌晨一两点是常事,早上又要早早起床送柳舒晗上班,眼底一片青黑色。
柳舒晗不忍心苛责她,叹气道:“时间不早了,先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说。”
程秋亦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默默躺在床上。她习惯性伸手抱柳舒晗,快碰到柳舒晗肩膀时那人好像有感应一样往后缩,程秋亦的手停在空中,五指慢慢蜷缩成拳头,在黑暗里收回去。
两人背对背,一夜无眠。
第40章
这是程秋亦回国一来,第三次站在程家宅子门前。她这次来的不是时候,山雨欲来,乌云黑压压地盘旋在程宅上空,空气里没有一丝气流,连风都被凝固住了,沉闷而压抑。
她上次来时程家前院里还有好些佣人在打扫护理,这次再,来整座宅子一片死寂。沉重的铁门虚掩着,程秋亦驱车进去,从大门一直到主宅没见半个人。直到快到主宅门口,程秋亦才发现程老爷子佝偻着腰站在门口迎接。
程老爷子是个人物,如今程家落魄到这幅田地,他面对程秋亦还能礼貌地微笑,丝毫不失分寸。
“爷爷。”程秋亦下车,对着程老爷子鞠了一躬。程秋亦能猜到老爷子把她找来的目的,不过这事已经由叶净和袁英在着手处理,就算老爷子给她下跪磕头也无力回天。
“进来吧,女大不中留,你十七岁离家,谁想到这些年都没回来。”程老爷子面容和蔼,真像迎接一个久未归家的孙女,而不是害他程家一门家破人亡的仇人。
正厅里多日未有人打扫,家具地板上积了一层薄灰,老爷子侧头对程秋亦道,“下人都走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糟老头子,都是自家人,你也别嫌弃。”
“爷爷说的哪里话。”
只有他们祖孙二人,也没了早先那些繁文缛节,各自找了个舒服得姿势随意落座,程秋亦等着老爷子先开口,不想他却戴上眼镜看起了书。
程秋亦幼年曾听母亲提起,说老爷子早年博览群书,举手投足都是读书人的雅致,他从前的理想是当个教书先生,可惜程家到他只剩一脉单传,无奈只能放下手中的诗词文章,沾染上一身的铜臭。可惜老爷子虽才学广博,却不是个从商的料子,程家自此衰败,后来又被程母一点一点撑起来,最终还是毁在了程天宏手里。
暴雨突至,豆大的雨点从高处砸在落地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而程老爷子手上的杂记拿得极稳,他看书很细,偶尔翻过一页,似乎还对前页颇有回味,又返回去细细品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忘了旁边还有程秋亦这么个活人。
程秋亦想起她上次来程宅时老爷子也在,当时他眼里的尴尬和不情愿遮都遮不住。到底骨肉至亲,为了程天宏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老人一辈子的风骨都放下了,可惜程天宏没本事。
雨下了一个多小时也未有停下的迹象,草地上积了大大小小的水洼,程老爷子还在翻那本泛黄的旧书,程秋亦没有出言打扰,撑着下巴看雨点落在水洼里溅起的形状,想柳舒晗此刻在干什么。
距离她们闹僵的那晚已经过去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两人的关系很微妙。柳舒晗会照例问程秋亦吃饭了吗,会照例催促她洗漱休息,可柳舒晗消极地抵抗着程秋亦的一切触碰,她极力躲避程秋亦的亲吻和拥抱,甚至连拿遥控器时不小心的手指接触,柳舒晗也会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猛缩回去。
程秋亦很多次想和柳舒晗解释,可都被柳舒晗用各种各样蹩脚的理由打岔敷衍过去。程秋亦很沮丧,她以为她做的一切都是为柳舒晗好,却把柳舒晗从她身边远远推开。
再后来,柳舒晗肯听程秋亦解释了,程秋亦自己却不知怎么开口。因为柳舒晗的眼里分明写着:看,程秋亦,你肯定编了个天衣无缝的骗局,我就知道。
算了,程家一倒,下一个就是叶净,解决完这些事再找舒晗坦白吧,也省的把她牵扯进来让叶净起疑。程秋亦自暴自弃地想。
雨势渐小,最后终于停了,干燥的空气经过雨水的清洗清澈透亮,树叶草地一片碧绿,虽然乌云还是黑压压的,空气已经没那么闷热了。
程老爷子终于放下书,满足地揉揉眼睛,“人老了想的多,我已经好久没这么静下心来看书了,秋亦,谢谢你。”
“爷爷这是折煞我了。”
老爷子摘了眼镜扔在茶几上,叹道,“我这一生活得富贵,却少有顺心的时候,好不容易到老了,怎想到天宏那个孽子不争气,做出的都是败坏家风的丑事。秋亦,我这一生磊落,回想起来,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母亲跟你。”
程秋亦听着老人的话,心里也不是滋味,“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我母亲只怕早就重新投胎了,爷爷也不必再介怀。”她思忖几秒,又道,“只是程家的事我真的帮不上忙,程氏早就烂透了,这点您比我清楚。”
老人点头,“我知道,我找你不为这个。”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咬牙开口,“秋亦,我老了,程天宏那个孽子也已经命不久矣,算是还了他从前欠你母亲的债,他这一去,沈文琴只怕也要撑不住,这程家……真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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