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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二沈谢]以吻 (是耶非耶)


有时候这世间的愿望也并不那么豪情壮志,要带了谁去闯红尘万丈,要携谁的手荡气回肠。便只是一个刹那,一个注视,一句话,一点光,便只是你举了杯他便陪你共饮,他惹了麻烦你一边罚他一边替他承担,他花了心血搜集材料,琢磨图谱,用他的手一点一点凭空造物,他说他是为了让族人过得更好,事实也的确如此。

却总想让你第一个看见。



[桃之夭夭]

太初历六千五百七十五年。大暑第八日。
七杀祭司殿。

瞳的发色大约是天生雪白的,就像他那只赤瞳天生令人恐惧的异能。
银发眼罩加上毫无情感起伏的声调,每每都让同他说话的人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口中传出的声音是敲在了一块冰上,徒劳折返,发出清冷肃杀的回响。
然而谢衣从未觉得他可怕,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偃术由这个人启蒙,他面对这位脸上打着补丁却依旧散发慑人气息的七杀大人时,却觉得有种令人身心放松的亲切。
当然这亲切和面对沈夜时又有不同。


他在七杀祭司殿后的庭院随意找了个台阶坐下,身后束好的发辫扫在高一截的地面上,也不在意。
看着瞳用不是偃甲的那只手挑开竹管,将一团漆黑蠕动的东西填了进去,又起身将之放到高处的架子上,便在后面问他:瞳大人腿脚不好,这么时坐时立来来回回是不是很麻烦?
瞳也不回头,一边继续制蛊一边开口:你有办法?
谢衣一手托着胳膊肘一手扶着下颌,思索了片刻说,若是将座椅结构改制,像双轮车那样,再加一个可控制的升降轴……灵力枢纽装在扶手上面,操控转轮动力和座椅高低……这样或许只需坐着便可前后上下移动,呃,只是速度可能会受些限制。
瞳想了想,点点头:主意不错,那就麻烦你了。
谢衣笑笑又问他,那我刚才说的事呢?
瞳停了手上的动作,沉默了一阵才说,从未听闻,怕是没这个可能。
台阶上的人便坐着不再说话,神色有些黯淡,眼中却透出温柔的光。

有风卷着一片矩木叶子从头顶落下来,轻飘飘打了几个转,落在他手边,像一只循着尘香而来的蝴蝶。


瞳听他不语,便又重开了话头:你今天怎么有空,华月说阿夜把生态区水道被毁的事交了给你处置。
谢衣说,那孩子不是有意的,只是水道缺口很大,有点麻烦。
瞳说,你没处罚他?这事恐怕不能轻易过去。
罚了。谢衣笑:我让他顶替我一会儿。

饶是一贯淡定喜怒不形于色的七杀祭司大人,也在这句话里诧异地转过头来。
谢衣不太在意地解释,说师尊说他最近不安分,派了两个下属在外面跟着他,他嫌那两人烦,就让那个闯祸的孩子穿了他的衣袍,在窗口走来走去弄出点响动,自己则趁人不备溜了出来。
瞳用眼罩外的那一只眼睛盯着他看了一阵,半晌才又开口——
这事要是被阿夜发现……
谢衣说,师尊今日事情多,晚上又是小曦的三日之期,应该不会有那个空闲。说完又笑:当然还要请瞳大人帮忙保密,不要把这事让师尊知晓。

他笑的时候眼睛里有种慵懒又散漫的神情,轻描淡写得好像只是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瞳心想自己平时也不爱过问正事,却也不曾在沈夜眼皮底下做到这个地步,偌大一个流月城,有胆子这么干还毫无自觉的,只怕也就一个谢衣。
然而世事总是难料。
谢衣刚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气氛不对,背上嗖嗖地冒着凉意。紧接着他就听见那个熟悉的低沉又极富磁性的声音从殿前传进来:
“什么事不能让本座知晓?”


沈夜跨步进来的时候谢衣正匆匆忙忙站起身,衣襟上的落叶都来不及拂去。他看了谢衣一眼,又转向瞳,瞳似笑非笑地放下手里的蛊虫,问他,有事?
沈夜说路过,顺便进来看看,你忙你的不必理会。
说完又转回去看他的劣徒,眼神像刀子直戳了过去。

谢衣不敢跟他对视,低着头目光偏到一边的廊柱上,说弟子知错,弟子是有些相关偃术的问题弄不清楚,所以才来请教七杀大人,并非偷闲。
沈夜听完,不置可否,四下扫视了一遍问瞳,他说的属实?
瞳说属实。然后又补上一句,只不过我也不知答案为何。
沈夜叹了口气,对谢衣说,罢了,那两个人的确也看不住你。说完停了停,又道,既然出来了,便陪本座去一趟寂静之间吧。


寂静之间在整个流月城的最高处,封印着神农神血,兼之又是城主沧溟的沉眠之所,除沈夜之外极少有人入内。
谢衣小时候曾经偷偷溜进去过一次,待到长大却再没去过,偶尔沈夜去看望沧溟,便让他在外面候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不过是从那里出来之后,师徒俩一起走一段无人打扰的路罢了。
两人从七杀祭司殿出来,沿着木桥石阶往上走,曳在地上的衣裾带出沙沙声响。
又转了一个弯,沈夜想起什么要说,视线一扫却停在了远处的破军祭司殿上。距离很远看得不甚清楚,但沈夜目力很强,眯了眼睛朝上面的窗户看过去,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
“……那是什么……”

……糟糕。
谢衣条件反射地就想开溜,面上还勉强维持着冷静,对沈夜说,弟子有重要物事落在瞳大人那里了,师尊先走,弟子随后就到。
说完也不等沈夜反应,退后两步就转身往回走。
沈夜狐疑地盯着他的背影,又转回去看那扇影影绰绰的窗子,终于看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好,很好,真不愧是本座弟子。

谢衣一走出沈夜视线就捏了法诀,传送术唰唰唰地连用了七八个,闪得一路法阵绿光莹莹交错,身后还留着残影。饶是如此,他还是听见远处传来师尊的声音,一声压着怒火的厉喝叫他的名字:
“谢衣!!!”


那个天气晴朗日光明亮的下午,谢衣结结实实尝了一把报应不爽的滋味,或者应该叫自作孽不可活?
反正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他的师尊的原话是:既然你传送术用得这么顺手,就给为师巡一遍全城的机关吧,给你半个时辰,要是过了半个时辰还没回来,那也不用再来复命了。
说完还倾了倾身子,嘴角带笑盯住他的眼睛,补充了一句:
“要是敢偷懒有一个地方没跑到,我就一把火烧光你那些偃甲!”

后来,很久很久之后。
久到偃师变成了杀手,谢衣变成了初七,他的传送术依然凌驾整个流月城。身法迅捷像一道闪电,除了沈夜再没有一个人能追得上。

而此时的他却在城中错落起伏的青石屋顶上,在一次又一次召唤出法阵的间隙里,偶尔失神地仰起头来。
有一点懊恼,一点焦急,却还有一种奇特的,潜伏着的,小小的快乐。
他不知道平日面对他时自称“为师”或“本座”的沈夜为什么会在最后那一句忽然改了称呼,也许只是不经意,却又好像泄露了什么不可诉诸言语的秘密。
他将那句话默念了一遍,觉得每个字都在蹦蹦跳跳,撞得心脏微微发烫。而手底的传送却也没停下,法阵转动带起微风,将他的衣角和发丝轻轻吹拂起来。
穿过矩木的巨大根条向外望,晴空湛蓝。时光缓慢流淌着,美好得仿佛无边无际,永无尽头。



[夜光]

谢衣回来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他在主神殿外收了法阵,略停了停平复呼吸,就迈步走了进去。
天色近暮,各项事务应该都已经处理完毕,然而神殿大厅中却站着几名祭司,神色看上去有些阴暗,还有一人匆匆往外走,经过他身边时草草行了个礼,便朝着殿门远去了。

一路往大殿深处前行,一边留了些心思看那拨人,衣饰装扮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眼生。
然后他就察觉到那道从人影遮蔽处投来的目光。
三分轻蔑,六分敌意,还有一分不知从何而来的怨恨。
谢衣顿觉头痛,转回视线不再朝那边看。
他知道那人一向将他当成宿敌——从八年前他被沈夜收入门下开始。八年间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很多,也算相安无事,然而只要两人同时在场,那人就会显露出一副冷漠倨傲的神气,顶着一头乱发斜目而视,好像是做给他看,又像是发泄不满……
就像现在这样。

他用几乎两倍于平时的步速上了传送台,浮台升空,边缘与上层廊道对接,无声无息地停了下来。踏出浮台便直奔大祭司殿,将大厅里的怪异气氛和那人的注视一股脑丢在身后。

沈夜却不在殿内。守卫的侍女说,大祭司大人刚去了曦小姐那里,临走时交代,如果破军大人回来了在殿内等他即可。
谢衣问,大祭司是否交代过何时回来?
侍女摇头说没有。
……大约要等到入夜了。谢衣想。


沈曦住处的前厅有一道水廊,幽幽水光在通道两侧闪烁,清澈见底。
数朵冰莲浮在上面,因为加了持护的法术,长年都维持着盛开的状态,也像是被冻结在刚刚绽放的那一天,从此无凋无败。

夜色一点一点沉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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