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许多年 (chloec)
- 类型:BL同人
- 作者:chloec
- 入库:04.09
他眼睛黑亮,和她很像,又完全不同。阿诚眼睛如古玉,温润而沉稳,而她的眼睛,没有任何其他可比拟的东西,除了她的过去。他常常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又黑暗又清澈。黑暗如枯井,清澈如杯中毒酒。
“你把那块手表送给明台了?”明楼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他军校毕业的时候送的。”
“舍得?”明楼扭过头,一语双关道。
王天风没有回答。
“现在想想,当时还因为这表打过一架。”
“我让着你的,不然你输定了。”
“大言不惭。”
“妇人之仁。”王天风道,“你有太多舍不得,而我,除了理想,没有什么不能舍弃。”
“布局,你不如我。决断,我不如你。”
“决断,你不如我。布局,你也不如我。”王天风看了看阿诚,又收回目光。他终于笑了,但这笑里有些明楼都看不穿的东西,“做老师,我不如你。”
百乐门里歌舞升平,明诚搂着貔貅,跳着舞,耳鬓厮磨。
“你刚才踩到我的脚了。”
“对不起,我不太会跳舞。你不该约在这儿。”
“我们被监视得很严,这里鱼龙混杂,反而安全。”
“账上我处理好了,军统这边毁掉一条走私线路,账面一塌糊涂,我索性把亏空做多了,讹他一笔。”
“厉害啊,账上真能抹平了?”
“你这是怀疑我的职业水平。”
“我哪敢怀疑您?”
“多谢夸奖。”貔貅笑了笑。她笑起来其实很好看,那种一板一眼的老会计感淡了很多,像是个大学里读雪莱的女学生。
“还以为你是算盘珠子打的,常常笑笑不是很好看么?”阿诚难得见她笑,忍不住逗她。
“轻浮。”貔貅敛起笑容,“你那明长官不收拾你?”
“什么意思。”阿诚脸色一变。
“你们那样的关系,明长官知道你这么说,恐怕不高兴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明楼在香港和国外的产业,有三分之一写的都是你的名字。而且他最近在保险箱里存了几瓶香水,标签上都是你的字迹……还要我接着说么?”
“你翻他的保险箱?”
“不用翻,我配了钥匙。”
“你有没有点银行工作人员的职业道德素养?”
“你说我一个专业做假账的,能有什么职业道德素养?”貔貅理直气壮。
凭什么道理都跑到她那里去了!
“所以啊,注意你的言行。”貔貅扬了扬眉毛,“明楼我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他可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
“我有什么言行要注意?”阿诚觉得冤枉。
“你自己知道。”
从百乐门回到家里,明楼躺在那里休息。沙发边的茶几上放着他走前倒的热水,一口没喝。这几日他太累了,靠着软垫就睡着了。
阿诚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边上,柔声道:“去床上睡吧,这样脖子疼。”
“你回来了?”明楼睁开眼睛,坐起来,“都安排得怎么样了?”
“一切就绪。”
明楼想说一声好,却感觉喉咙有什么哽住了,一点也不觉得好。
“对了,貔貅配了我们保险箱的钥匙。”
“意料之中。”
“她说你在保险箱里放了我之前调的几瓶香水。”
“那天找东西翻出来的。”
“我藏得好好的,你怎么找出来的?”
“你藏的,我肯定找得出来。”
“好端端的,放保险箱做什么?”
“顺着我查不到那个保险箱。如果计划成功,这间书房要被翻个底朝天的。”
“叫他们翻。”阿诚抿紧了嘴唇。
“打碎了多可惜。”
他说得太轻巧,叫阿诚鼻子一酸。
“我拿了一瓶出来,你猜猜?”
明楼凑近他的锁骨,去闻他的领口,良久道:“你在百乐门太久,身上都是酒味,这味道快淡得闻不出来了。”
“猜猜嘛。”
“是我的味道。”他伸手去摸阿诚的耳廓,有点凉。他就转过手把耳朵拢在手心里。
“猜对了。”阿诚点点头,“如果计划成功了,我以后就用这支。”
然后他低下头,垂下眼睛。明楼吻他的睫毛和眼睛,感到自己的嘴唇湿润。他伸手去摸阿诚的头发,都是发胶,硬硬的。忽然想到第一次帮他洗头发,小脏孩,头发都板结了,又油又塌,因为营养不良有些发黄。那颗小小的脑袋顺从地低在他的手心里。他花了很多年,让这颗脑袋抬了起来,平视着目送他走向死局。
“我这样的安排,对得住理想,也对得住大姐和明台的母亲,只是对不住你。”
“无妨,你做公孙杵臼,我做程婴。你先去做简单的,我做完了难的再去找你。”
“戏文上说的,你也信?”明楼笑了。
“你信么?”
“我不愿信。”
“戏里可还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呢,这你也不信?”
“不信。”明楼故意逗他,“我听说,你买了黄莉莉整晚的舞票,还带了出场。”
“你吃醋?”
“我又不是郭骑云。”明楼摇摇头,“你呀……”
“上次去的时候,看他缩角落里,不叫她晓得自己来了,躲在那边看她和别人跳舞。我看着实在难过,顺水人情罢了。”
“心地好。”
“你教得好。”
然后他们交换了一个晚安吻,如同每一个寻常的夜晚。
次日,死间计划开始。
汪曼春扑空,王天风接手。郭骑云殉国,于曼丽殉国,王天风殉国,明台被囚。明镜雨中跪了汪曼春,黎叔深夜劫了明台。
明楼软禁被解除的那天,阿诚以为这场死局终于结束了。王天风埋下的所有棋子,都死在了安排的位置上,除了被他所不知道的力量解救的明台。当然,有一个女孩儿不是棋子,她从来不在棋局上,所以她的死是王天风也没有料到的。
接到消息的阿诚赶到百乐门的时候,警察已经围了几圈。
死者再不唱歌了,便也不叫黄莉莉了。她的证件上,是她出道前一个很土的真名,叫李小凤。一个喝醉的日本军官开的枪,因为她不肯同他跳舞。王经理已经赔了许多的不是,阿诚装作不懂日文,叫人把李小凤的尸体领走了,又跟王经理说:“尸体叫家人领走,别纠结这件事了,同他们说,其实我们也吃了亏,死了人,双方各退一步,闹到长官面前,也不好看。”说这话时,他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畜生。
李小凤和郭骑云都葬在上海市郊,明诚找人给他们合立了一块碑,碑上不敢写郭骑云,只写了黄莉莉。说来也巧,那个刻石碑的同貔貅一个里弄。明诚来办事时,她便问了个清楚。
“你满意了?”明诚本不想多提,可她问得太执着,只好简要说了。
“说起来,头七了吧。”貔貅忽然道。
“……嗯。”
明诚点点头,他买了一台新的照相机和一打胶卷,在乱坟岗上烧了,居然也不心疼。
貔貅陪他站着,看那火苗里融化的胶卷:“照相机和胶卷,账上出吧。”
第12章
他盯着桌上的花瓶,实在是没什么心情。这个花瓶有一个缺口,缺口上有一层漆被磨掉了,露出胎来。他就盯着那个泥胎,一晃神苏医生的笑话都说完了,他就顺势笑起来。
他上次陪明楼去相亲,买了一对花瓶回去。汪曼春来家里的时候打碎了那个豇豆红的,他索性把那个雨过天青色的也打碎了,碎片混在一起一并丢掉了。
明楼站在那里擦大姐的遗像,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没有延安过来的信,只有他们。
推开门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上海料峭的春寒里,还是那个巴黎的圣诞夜。明楼还是坐在那里等他,如一座亘古不变的灯塔。
“回来了?”
“恩。”阿诚点点头。他脱了外套,去洗脸,然后上床。
他从楼上搬了下来,枕着明楼的呼吸睡下。从来都是这样,明楼不开口问,他就无从开口答。答案本身如同一柄锯子,将他的喉咙割得血肉模糊。他甚至能闻见自己的唇齿间的血腥气,只要一张开口,就瞬间席卷了他们。
从背后搂住这个人,他最近瘦了许多。
把他翻过来吻他。如果他的舌尖有毒药。当在此刻同生共死。
明楼的手紧紧地钳住他的背,像是两块烧红的烙铁,让他疼痛和痴迷。他感到自己被拥进一团火焰里,即将被熔化殆尽。两个瓷瓶碎在一起,尽数在烈火中变成一摊泥土,然后重新塑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喜欢你。”明楼咬破了他的耳朵。
就在这一句里丢盔弃甲,做理想的俘虏和爱情的死囚。
这句话上一次出现是几年前的巴黎。他醉醺醺地,发泄一般地吐出来。然后几年过去,他们其实默契地谁也不曾提过。
提了能怎样呢?等战争结束,告诉大姐。他们甚至不确定战争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不如不提,不如不想,不如只是在亲吻和快感里及时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