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拍了拍脑袋,他就说觉着忘了什么事,果然忘了这事。
赶回家同众人厮见,果然除了薛蝌宝琴兄妹,还有邢大舅一家,李纨寡嫂一家都来了,众人路上集聚赶了来,贾府来了这许多的亲戚也是忙乱不已。
薛蟠忙着相见各位客人,又命人倒腾房舍,洒扫屋子给薛蝌居住,贾母喜爱宝琴就留下她在身边,薛蝌他们带来的东西仆人已然不少,幸好薛家人口本来不多,香菱吩咐人腾挪一番也住下了。
虽如此,薛蟠却觉着不大如意,他们家在京中原有屋舍,只不过许多年不住所以未及修缮,更兼当初薛姨妈存着了让兄弟和姐夫帮忙管教薛蟠的心思才住到了贾府来,如今薛蟠深觉在贾府居住有许多不便利之处,晚上夜深人静少不得同母亲商议了。
“咱们如今住着,虽是亲戚家的情分,可是薛家也是大族,咱们住着也罢了,让薛蝌他们也跟着住,成什么样子?人家不说贾家好客,倒像是咱们薛家没房子似的。”给薛姨妈捧了茶,薛蟠笑着提起这事。
薛姨妈接过茶喝了一口,冷笑道,“别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都是亲戚,一块儿住着怎么了?”
见母亲不大喜悦,薛蟠赔笑道,“亲戚情分好自然好,只是如今却是不大便宜,您瞧瞧,咱们两家就挤这么一个小院子,虽是至亲,到底不便。薛蝌如今尚未成亲,香菱来来去去的,不如还回咱们房子住去,又宽敞,又方便。何况琴儿过来也是要发嫁的,难道让她从别人家出嫁不成?终究不大体面。”
想到宝琴的亲事,薛姨妈也动了意,“你说的也是,日后你和薛蝌娶了妻子,再生孩子,这房舍就不够住了,何况你如今也长进了,我倒不怕你去了外面再胡作非为。可是,住的好好的突然要走,倒像亲戚间有了龃龉。”
薛蟠笑道,“妈不必担心这个。咱们不如先派人收拾着房子,这头暂且住着,等到时候房子收拾好,和姨夫姨母说明了缘由,没有不让咱们去的道理。前几日刚将李富贵贪的银子都入了账,咱们也好好休整一番,虽不如大观园,也比不让您和妹妹委屈了。”
见他这么说,薛姨妈也无话可说,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且去办吧,只是还有一事,咱们要仔细着。”薛蟠附耳过去,且看她说的是何事。
第22章 第 22 章
见四下无人,薛姨妈方道,“说起来宝钗比琴儿还大一些,琴儿早就定了人家了,你父亲去的早,如今又从金陵老家到了这里,也着实耽搁了一些。宝钗如今也十五岁了,虽说还能再停两年,终究也该相看起来了,我看湘云都定了人家,贾府里的姑娘们只怕也快了。若是之前我也劳烦不到你,只是如今看你有几分长进,又是在外头走动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可知道什么呢,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你帮着看看才稳妥。”
原来是这事,薛蟠早就成竹在胸,笑道,“我就知道是这事,妈放心,我早就想着呢,如今妹子也算是有官身的人了,这样的人品和相貌,放眼望去,又有几人能比得过。咱们家别的不说,嫁妆方面是不会亏了她,宝钗人才又好长相也美,要什么人家不得?只是慢慢相看罢了。”
这话有理,薛姨妈想了又想,还是问道,“你觉着宝玉如何?”
这话一出,薛蟠就头皮发麻,他强笑道,“妈怎么问起他来?据我看,不妥当。”
薛姨妈将手里的茶放在桌子上,皱了眉头,“我看宝玉就很好,如何不妥当。”
薛蟠见她不是真心生气,倒像是赌气,先笑道,“妈快告诉我是如何想到的他,我就告诉你如何不妥当。”
见儿子睿智,一下子就点出来,薛姨妈也不好隐瞒,“你姨母和我提了提,虽未定准,却有几分意动,据说元妃也是这个意思,那年赏了那许多东西,独宝丫头和宝玉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自来这亲事就没有上赶着的道理,薛姨妈耳根子虽软,却也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如今这么问果然是得了王夫人的话风,想到此,薛蟠摇摇头,敲了敲桌子。
“既然妈这么问,那我就实说了,据我看来,宝玉并非良配。”
见他这么说,薛姨妈自然瞪大了眼睛,且看他如何说。
此时屋内早燃了烛火,红烛暖光,照的薛蟠的脸色忽明忽暗,倒比平时看起来稳重一些。他倚在炕上,瞧着薛姨妈,反问了一句,“我们平日里说话间,宝玉似乎是极中意林姑娘的,难道妈竟然不知道?”
这话问的薛姨妈脸上有些通红,点头道,“我自然知道,可是这婚姻大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的事他自己说了不算,你姨妈问了我,我才想到的。”
薛蟠笑,“妈自来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自然都是为了我和妹妹好。”这话说的薛姨妈有几分熨帖,脸色渐渐回转过来。
不过紧接着,薛蟠话锋一转,“但是据我看来,宝玉性子最是左犟,只怕姨母做不了他的主。其二,这府上的老太太还活着呢,若是依着老太太,自然是定林姑娘。这第三嘛,却是我的私心了。”
“天底下做哥哥的,多半是盼着妹妹好,何况咱们家人丁单薄,我又和妹妹自小要好,先时我不成器,也多赖她提点,如今也就实说了罢。他们两个性子上就不相配。宝钗当日入宫宝玉来问我,为何要把她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他说男人做禄蠹也就算了,为何女子也要这般。您听听这话,可合宝钗素日的心气?”
这一番话说得薛姨妈低了头,踌躇半晌方道,“你说的也是,我看还是另外找好的罢,宝玉不合适。”
薛蟠却摇头,“其实这个事到底要看妹妹的意思,毕竟是她要和那人过一辈子的。”
说到此,薛姨妈点头,“我私下里也是问过的,因她对宝玉也是无可无不可,说是凭我做主,也就罢了。”
既然如此,薛蟠点头道,“那我留心着此事,妈也别急,据我看来,那宝玉虽好,不过是您觉着自小相看,觉着他是个好人,兼之那府上光景不错罢了,可是说到底,您也该虑以后。”
这话说的郑重,薛姨妈忙问端的。
薛蟠叹道,“如今那府里是凤丫头管家,之前管家的是姨母,一是因为大太太是填房,二是因为老太太喜欢,如今也是瞧着二房声势壮些,可据我看来,竟有些油尽灯枯之势。”
见薛姨妈咋舌,薛蟠忙道,“这不过是我这些日子的一些想头,您听听,若不对,只管说我。”
见薛姨妈双目灼灼,薛蟠坐直了身子,慢慢道,“那府里的爵位是世袭的,每袭一次便要降一等,如今大老爷不过是个一等将军,说来已经是虚职了,而二老爷不过是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说到底,芝麻大小的一个官儿,在京城实在是不值什么。据我看来,如今那府里全靠老太太和宫里的娘娘撑着,若将来娘娘诞下皇子,这一份富贵自然是跑不了的。可是如今皇帝已将到了耳顺之年,我看希望不大,若贵妃成了贵太妃,这里头的差别可就大了。”
“如今宁荣二府,纵有几个出色子孙,要么年纪还小,要么太远了些,宝玉虽聪明伶俐,他的心不在这上头,往常我们说话吃酒,我看他对官场深恶痛绝,必不能指望的了。”
“倒是舅舅官运亨通,身居京营节度使之要职,如今他年纪正好,将来只怕也会升上一升,可是舅舅和咱们家一样,也是没有爵位的,他又没有儿子,只有凤丫头的哥哥王仁养在膝下,据我看,那王仁比我还不成器些,也是不能指望的。”
这话说的薛姨妈的心都凉了下来,竟没注意到他话中的调侃,怔怔道,“那要照你这么说,咱们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如今虽看着富贵,可是祸已在眼前了?”
她这话一出,竟是大感颓丧,瞬间心灰意冷,什么争强好胜的心都凉了。却听一人说道,“妈您可别听他吓唬你,日子却是不如以前了,却也不至于此。”
这话一出,两人俱都吃惊,回过头去看,只见宝钗立在那里,已不知道听了多少时候了。
发现宝钗在偷听,想着刚刚说过的事,薛蟠讪讪的,站起来赔笑道,“妹妹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招呼一声儿,站在那也不嫌腿酸。明日还要上学,不如早些休息。”
宝钗冷笑道,“你别移话茬儿,你们刚说的我都听见了。”继而对薛姨妈道,“哥哥说的虽有道理,不过也未免太颓了些,哪里就到如此地步,据我看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走下路是确实,不过再支撑个几十年还是有的,这几十年间,若再有出众子孙,自可挽回颓势。”
薛姨妈素来信宝钗的话,听她这么说,念了一声佛道,“阿弥陀佛,我就说好好的富贵日子,如何会不好,都是蟠儿坏心吓我。”
刚才的话原本就是薛蟠捡着不好的情形说与薛姨妈,好让她绝了撮合宝钗和宝玉的念头,此时被宝钗点破,也不尴尬,只笑道,“将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见话已经说开,薛姨妈转而问宝钗道,“如今也没外人,你既然听到了,就实说了罢,你究竟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