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陆华浓笑得阴沉,冷冷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走过一段长长的甬道,陆华浓领着二人来到一个巨大的圆形场地,周围皆是垂直的石壁,壁上每三尺有一只铜鹤口衔莲形油灯,往上离地面约莫五丈距离,开始用整块的琉璃所制的琉璃墙封起,直达洞顶,只是墙后未燃灯,看起来仍是黑漆漆的与石壁并无并无甚差别。
场地中央悬挂着一个巨大的兽笼,前田时初正是被囚禁在那笼子里,陆小凤看不清她的面色,不过看起来似乎虚弱的很。而那琉璃墙的背后某一处,江桐梧被铁链缚在架子上,动弹不得,他的嘴里被抵着一颗鸡蛋大小的铁丸,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只能低着头,在黑暗中看着场中的前田时初。
背后的铁门“砰”的一声合上了,陆华浓已经出去了,场中只剩下陆小凤、花满楼和笼子里的前田时初三人。
陆小凤突然想起岭南赌场里的斗兽之所,人们猎捕凶猛的野兽,让它们在斗场中自相残杀,人们把金银财宝都压在那些畜生身上,一本万利或一贫如洗。
江桐梧注意到场中的变化,急着想说什么,但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陆小凤和花满楼走到场中央,陆小凤掐着腰抬头看着琉璃墙后面漆黑一片,冷笑着大声道:“苏老板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啊”
一道清丽的女声笑起,回荡在场中,陆小凤仰着头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影,直到花满楼拍了拍他的手臂,指向了琉璃墙的某一处。
墙后有无数灯盏燃起,场中一时间亮如白昼,石壁上也开出了一圈一尺见方的石洞,有箭头闪着寒光从里面伸出来,正对着场中央。
陆小凤看清了被绑在琉璃墙后焦急万分的江桐梧,也看清了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苏简简,此时正穿着一件纯白貂皮里子披风笑得娇媚,那一双丹凤眼眼波流转,让陆小凤想起来二十年前的那个深夜里,那一双一样的眼睛。
陆小凤冷声道:“难怪苏老板曾说自己并非妙龄,原来是你!”
苏简简又笑了:“你记性不错,隔了二十年,现在还能认出我,也是很不简单了”
花满楼听懂了二人话里的意思,拧起了眉头。
苏简简:“这驻颜之术也算是我清韵阁的招牌,况且那些个小丫头都是个顶个的美人,练出来的驻颜香自然不同凡响。哦,对了,流樱花见也是用她们做的,我给花满楼用的,可是选的最美的那一个,怎么样,效果如何?”
陆小凤闻言觉得胃中一阵抽搐,他低了低头,压下反胃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抬头道:“苏老板已经将我们四个都捉来了,账便开始算吧,正好也叫我四人听听,苏老板如此大费周章地折腾我们,到底得了什么好处”
苏简简笑着走动起来,她沿着琉璃墙慢慢走着,看似漫不经心地瞟着场中三人,就像是走在池塘边,看自己喂养的锦鲤。
苏简简:“我原本给了你机会替父报仇的,没想到你和江桐梧一样,对这个女人好的很,你和花满楼这么轻易就原谅了这对野鸳鸯,我只好自己出手了”
花满楼冷冷道:“你只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你好隔岸观火罢了”
苏简简又笑了起来,她似乎很爱笑,继续道:“你们活得太自在了,我瞧着心里不舒服”
陆小凤冷笑道:“你来我陆家杀人放火,怎么倒像是我们抄了你的家,与你结了仇”
苏简简终于冷下了脸,住了身,定定望着陆小凤道:“你们几个的爹害死我的父亲,难道不是与我结了仇?”
“副将苏见青,通敌,五月初五斩首刑,入土,丧闻以战死报遗属,体恤照例”
陆小凤缓缓背出这一段,这是他少时在父亲的手札上见到的,这么多年,他几乎已经忘了。那晚花如令说起曾有副将姓苏时,他又突然想了起来。
陆家军的每一个人他都认识,哪怕是在他去之前就已经战死,军中人也会一直带着他们的牌位,好好祭拜,他唯独没有见过苏姓之人。
因为苏见青是叛徒,所以没有人提起。
苏简简闻言双拳砸在琉璃上,看起来有些面目狰狞,她大喊着:“他不是叛徒!”
苏简简喊完这一句,招了招手,便有黑衣人送来了一张太师椅,她坐在椅子上,撑着腮看着场下,面目又恢复了平静。
苏简简:“我不是苏简简,陆华浓才是苏简简,我是前田加代子”
淡淡一句话,像是一声闷雷在场中炸开,连虚弱的前田时初都抬起头看着琉璃墙后的女子。
前田加代子:“前田樱之郎想要拉拢父亲,听闻父亲夫人新丧,就把十二岁的我当做礼物送给了他”
“我那时很惶恐,我怕他不要我,我若是回去,前田花见又会把我闷在凝脂里,闷得快死了,再把我放出来,然后拿那些凝脂去炼香,那个女人不是母亲,她是魔鬼!”
“她怕老,她怕前田樱之郎不要她,她嫌弃其他的女人不干净,就盯上了我,用亲生女儿炼驻颜香保持容颜,炼流樱花见取悦丈夫,哈哈哈,还好她那时只有我一个女儿,她得悠着点儿,否则我早就被闷死了”
苏简简说着话站起了身,走到了离前田时初最近的地方,她蹲下身看着笼中的亲妹妹,手抚在琉璃墙上,从前田加代子那里望过去,她的手正抚在前田时初的脸上。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生下来了吗?因为我被送走了,她需要新的香囊,你该庆幸前田樱之郎被杀死,那女人殉情了,你才不知道被沾满凝脂的油皮纸死死裹住,丝毫动弹不得,只能默默等死的感觉,更可怕的是,你根本死不掉,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绝望!”
其余四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看着她继续说。
“我跪下来,哭着求他收下我,他犹豫了很久答应了前天樱之郎,他没有把我当做妾室,他说以后他就是我的父亲,不会再有人伤害我”
“他从来没有真的泄过密,他把我和简简送回老家,是我太想他,一个人去找他,才暴露了陆家军的行踪。前田樱之郎重创了陆家军,父亲是为了我才担下通敌的罪名的,我去求陆长云,陆长云不见我,反而让人把我押回了老家,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你们知道从泥土里面扒出这世上唯一爱你的人的头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吗?”
陆小凤:“所以你又回去找到了前田樱之郎,加入了美人香坊?”
苏简简笑了,说道:“他陆长云杀了我父亲,我就灭了他满门,陆小凤,当年若不是前田樱之郎一再交代要将你带回去,我早就把你也一起杀了”
陆小凤:“你恨我也好,恨花满楼恨江桐梧也好,可前田时初是你亲妹妹”
陆小凤不比花满楼鼻子灵,但他也早就闻见了萦绕四周的血腥气,正是从关着前田时初的笼子传来的。
前田加代子:“什么妹妹?苏简简才是我妹妹,而她只会让我想到前田花见那个魔鬼一样的女人!她和你们一样都该死!”
前田加代子说完一挥手,关着前田时初的兽笼猛地下坠,这么高摔下去,前田时初不会武功,还受着伤,可能当场就香消玉殒了。
江桐梧拼了命想挣断铁链,但那链子丝毫不动,只见陆小凤和花满楼双双飞身向前,一人一边抓住了铁笼,那笼子压着二人直直坠下,二人皆是运足内力,死死顶着,终于还是接住了。
二人稳稳将笼子放到地上,笼子上似乎开了不少细小的铁刺,他们的手都被铁刺割开,笼子上涂上了血,一时间两人皆是满手暗红,既有自己的血也有笼子上的血。
陆小凤这才看到,前田时初身上被割开了几道口子,血已经凝固了,而这这个笼子周围涂的血,大约正是她的。
陆小凤觉得心中一惊,转身看向前田加代子,只见加代子又笑了,用手帕掩着口,眉眼弯弯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会救她,你说你们干嘛要救她呢?”
空气中有香气传来,越来越浓烈,陆小凤下意识掏出怀中的帕子就去捂住花满楼的口鼻。
陆小凤:“你到底想干什么!”
前田加代子:“你一会儿就知道了。你爹陆长云为了军令斩了自己兄弟,我倒想看看你陆小凤,是不是也会为了道义,杀了花满楼?”
陆小凤捂着花满楼的口鼻,他感觉到了花满楼身上越来越热,气息也越来越不稳。
陆小凤有些僵硬地转头去看花满楼,花满楼已经浑身大汗淋漓,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花满楼的脸上冒出来,连睫毛上都挂上了水珠。
花满楼一把推开了陆小凤,自己踉跄着后退几步一下撞到了铁笼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花满楼几乎瘫靠在笼壁上,大口喘着气,双拳紧握。
陆小凤自然知道花满楼这是中了什么药,怒上心头,转身指着前田加代子骂道:“卑鄙!”
前田加代子丝毫不在意,笑得更加开怀,说道:“虽然前田花见不配为人母,但她的确是一位难得的香师,我很感激她教给我这一份赖以生存的手艺,哦,不对,早就超过了生存,这是一门可以让我复仇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