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又喘着气靠在了床柱上,司空摘星一面将药碗递给陆小凤一面道:“还没醒,不过喝药已经没什么问题,想来也快醒了”
陆小凤闻了闻,面上都纠结到了一起,但还是拧着五官喝下了汤药。
司空摘星心下放松,说道:“你也真是不要命了,背着个人还跑那么快,我空着手都追不上,你知不知道你用了多久赶到万梅山庄?”
陆小凤的脸还因为嘴里苦涩的药味而拧在一起,半晌才回了一句:“多久?”
“十个时辰!”
陆小凤也没想到自己跑得那么快,诧异地看了看司空摘星。
只见司空摘星背着手在房间里窜来窜去,嘴里嘟嘟哝哝道:“我比你晚了整整三个时辰!你到底是怎么跑过来的!不过执剑长立、吹血成花的西门吹雪竟然还是个妙手回春的郎中,这倒是令人意外”
陆小凤闻言轻笑,只是苍白的脸看上去有些凄惨,让这笑看上去有些像苦笑,道:“江湖中人只知西门吹雪剑法妙绝天下,却都忘了,连蜀中唐门都没能毒死他,这自然是因为万梅山庄精通岐黄、善于药石之术”
司空摘星停了下来,看着陆小凤道:“比元化重生的小华佗还灵?”
陆小凤笑道:“自然,因为小华佗本就师出万梅山庄”
司空摘星一时间瞪大了双眼,惊讶道:“什么!”
陆小凤笑得又咳嗽了起来,不过并不严重,咳了几声接着道:“说起来,西门吹雪可是小华佗嫡亲的小师弟,但是从小醉心剑术,与医道并无兴趣,只研习了毒理和一些浅显的医理,所以你这个老猴子要是想看病,央人妙手回春,还是要去找小华佗”
司空摘星闻言撇了撇嘴,道:“算了吧,我这辈子都不想进郎中的门,况且听闻那小华佗脾气也是怪得很,比西门吹雪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要是真的需要他救命,怕是只有一命呜呼的份儿了”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笼罩在万梅山庄里几天的阴霾终于慢慢散开。
司空摘星将给花满楼喂药的活儿扔给陆小凤,在山庄里寻了间客房钻进去就睡了。他已经几天几夜没休息了,现在陆小凤转醒,花满楼也渐渐好转,心下放松,竟是一连睡了十多个时辰都没有醒。
一向独来独往的偷王之王,没想到也会为了朋友,担忧至此。
陆小凤坐在花满楼的床前,看着眼前人如玉,苍白如雪,长睫如羽,有一缕头发落在脸颊旁,陆小凤轻轻将那头发掖到花满楼的耳后,轻叹一声。
西门吹雪就在门外,陆小凤悄悄起身出了房间,轻轻掩上房门。
西门吹雪:“我知你一向重朋友,却不知你为了他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陆小凤扶着柱子慢慢坐到了廊檐下的雕花栏杆上,靠着廊柱,看着院中又开始落雪了。
不知是否因为身体虚弱,陆小凤此刻没有了往日飞扬的神采,倒有些温润平和,竟有了几分花满楼的影子。
陆小凤:“你有没有见过江南五月,榴花胜火?翠绿的树丛中,火红的石榴花,可是那都比不上花满楼那双藏着星辰的眼睛,流光溢彩,夺人眼眸”
陆小凤说着轻笑一声,像是自嘲,接着道:“可是,再也没有人能看到那么好看的眼睛了,老实和尚说得对,他不该总和我混在一起,他总是在倒大霉”
西门吹雪:“可你总还是救了他,差点搭上自己”
陆小凤摇了摇头,苦笑道:“依他那般淡泊无争的性子,若不是我,又怎会一次又一次涉险?不论是落了上官飞燕的圈套,还是被宫九挟持,又亦或是这一次中毒险些送了性命,都是我拖累他了,而他总是在照顾我。”
“你知道,从十岁开始,我就是个孤儿了,之后陆家军的旧部教我习武,直到我十四岁,最后一位师父过世,我在这世上再也无处可去”
西门吹雪也一起坐在了栏杆上,院中的雪越来越大了。他想起了二十年前,伤重的陆家军众将士被领进万梅山庄的那日,还有那个夹在中间,明明年幼却是异常沉稳的陆小凤。
陆小凤:“那时我回了江南,陆家的废墟上青草艾艾。有人说那宅子闹鬼,我便整夜宿在废墟里,可是连一个家人的魂魄也没见到;有人说花家七子是个瞎子,我不信,我去了花家,夜夜宿在花满楼的房顶上,却不敢进去看他”
陆小凤偏头看着西门吹雪,西门吹雪正好也看过来。
西门吹雪:“花家没发现你?”
陆小凤轻笑道:“现在想来自然是发现了,只是纵着我罢了。花满楼看不见,却还是怕我被雨淋湿了,一个人撑着伞来寻我。是我陆家连累了他,可他从来没有怪过我半分”
陆小凤靠着廊柱,转头望着那扇关着的房门,好似透过那门,看到了屋中的花满楼,接着道:“每次我累了,无处可去,我都去花家寻他,他搬出了花府,我就整日窝在那小楼里,与他谈天说地,同进同出”
陆小凤看着西门吹雪,突然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金鹏国?”
西门吹雪:“记得”
陆小凤:“丹凤公主还记得吗?在珠光宝气阁,被你折了剑的那个女孩子”
西门吹雪:“不记得”
陆小凤也不意外,闻言笑了,接着道:“上官飞燕假扮丹凤公主,骗了我和花满楼。但我自己知道,我打一开始就恼了她,顺带也恼花满楼,我一直想惹花满楼生气,甚至故意激萧秋雨和独孤方去刺杀他,我知道他们伤不了他,却还是想给他寻些麻烦”
西门吹雪闻言笑了,他很少笑,不过今日这笑容却是很柔和,并无丝毫讥讽之意。
陆小凤接着道:“我不过是怕有个女人日日缠在花满楼身边,我就再也不能自在地霸着他了。其实我知道,是我真得太过自私了”
陆小凤说着话,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手掌,看着那雪渐渐融化,陆小凤喃喃道:“从前我以为,虽然我没有家没有亲人,可我有酒有肉有朋友有女人,只可惜,我前不久才明白,酒会喝干,肉会吃完,朋友会成家,女人……”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手掌。
“我其实什么都没有,这么多年,我只有花满楼”
北方的雪总是要比南方更加下得更为迅猛,稠密的雪幕拉了整整一夜,陆小凤也守了花满楼整整一夜。
后半夜时,陆小凤体力不支,干脆合衣睡在了花满楼的床榻上。
陆小凤侧着身子,帮花满楼掖了掖被子,他映着窗外的雪光看着昏迷的花满楼,心中想着花满楼怎么还不醒,又想着花满楼虽然眼盲,长大后却是比小时候还要好看。
花满楼总是这么好,显得自己更像个混蛋了。
陆小凤东想想西想想,最后一闭眼,竟是沉沉睡了过去。
清晨,陆小凤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身上盖了被子,想着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又是哪里来的被子?他睁开眼睛,发现原来是花满楼已经醒了,他们二人此时正盖着同一床被子。
花满楼此时正侧着身面向自己,笑唇弯弯,眼睛透亮只是并无神采。
陆小凤知道,花满楼是在看着自己。
陆小凤有些惊喜道:“你醒了!”
花满楼轻笑,言语中竟有几分戏谑道:“若不醒,怎么能知道陆大侠又来抢我的床铺”
陆小凤一个翻身下了床,一面往外跑,一面道:“我去找西门吹雪再给你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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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西门吹雪和司空摘星都来了,西门吹雪给花满楼切了脉,有些严肃道:“花满楼的毒已解了九分,剩下一分,我也束手无策”
陆小凤:“什么意思?”
西门吹雪:“花满楼已醒,却仍有余毒未清,既有的药石无用,这最后一分毒平和沉稳,却是散布周身,想来是流樱飞雪融合后产生的新毒,需要另行解除”
司空摘星:“那会不会再中飞雪针之后又糟了?”
西门吹雪:“不会,但或许会有别的毒引子”
陆小凤:“你都没有办法?”
西门吹雪:“没有办法”
陆小凤深锁眉头,不再说话,花满楼倒是面容平和,靠在床柱上,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花满楼不便下床,只能在此感谢西门庄主救命大恩,他日若有用得着花家的地方,庄主只管开口”
西门吹雪看了花满楼一眼,转身出去了,只丢下淡淡一句:“莫要谢我,你该谢陆小凤”
司空摘星看着西门吹雪走远了,低低地问陆小凤道:“咱们要不要再去找找小华佗?”
陆小凤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论治病,西门吹雪比不上小华佗,可论解毒,正如对于剑法,西门吹雪在这世上无人能及,他解不开的毒,小华佗也一定解不开”
司空摘星闻言有些担忧地去看花满楼,却见花公子却笑得较之前更明媚了。
花满楼:“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总归还活着,还能感受到这万梅花香,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这最后一分毒,与其为了它惶惶不可终日,倒不如快快乐乐地享受接下来的岁月,实实在在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