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儿子回来了”
“姨母,小凤凰回来了”
祭拜完了花夫人,花平提着东西与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同去房间。陆小凤的房间一直都在花满楼的院子里。
穿过花园时,花平向着对面走廊下的一位年轻女子笑了笑,那姑娘竟有些娇羞,福了福身跑开了。
陆小凤看在眼里,笑道:“花平,听花满楼说你上个月成亲了,我那时人不在江南,没能来讨杯喜酒,现在总算碰上你们新婚燕尔,咱们自小一起长大,这贺礼还是要送得的”
陆小凤笑着从怀里掏出了那枚沙曼留下来的金子扔给了花平。
花平忙去接,待看清手上拿的是什么,有些惶恐地就想将金子还给陆小凤。
只见陆小凤一抬手拦住花平道:“这一百两金子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那上面的樱花刻得精致,我也算揣着它出生入死了几番,总归有些意义”
花满楼也笑着道:“你就收下吧,陆兄是真心向你道喜”
陆小凤:“祝你和夫人,永结同心,白首不相离”
红晕爬上了花平的双颊,他仔仔细细地将金元宝收好,向陆小凤道了谢。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原本是想等少爷先成亲的”
陆小凤笑着向花满楼说道:“你瞧瞧,你一直不成亲,竟是叫花平拖到了现在”
花平闻言脸更红了,花平一向憨厚,陆小凤也没有再打趣他,三人到了院子里,花平将东西安置好便退了出去。
陆小凤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花满楼一手提着两坛子桂花酿一手拿着两只酒杯走进来,他都没有发现。
花满楼:“你在想什么?”
陆小凤闻言回过神,从床上起了身,笑道:“我在想,今年的桂花酿,花满楼怎么还不拿给我?”
花满楼闻言笑道:“今年中秋所酿,之前在小楼没喝上,好在我送了些回府里”
花满楼做得各种花酿一向清甜可口,不用小菜也是可以喝得的,陆小凤端着一杯在鼻子前闻了闻,眉毛都快扬上天去了。
陆小凤:“这花酿,没有人能比你酿得更好了,我离开这一年多,酒虫都快把我的五脏六腑给吃完了”
花满楼笑道:“原来陆小凤每次往我那小楼跑,只是为了讨口花酿喝”
陆小凤:“那自然不止是花酿,小楼的床铺很舒服,饭食很精致,百花沁人心脾,样样都勾着我的魂儿”
花满楼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道:“陆小凤,我一直很庆幸可以遇见你”
陆小凤没想到花满楼会突然这么说,一时间怔住了。
花满楼:“我虽然有六位兄长,但是在我失明以前,他们和我相处却并不多,四岁开始,家中就只有我一个孩子了,我爹与我并不十分亲近,只是督促我读书识字,我从来只与母亲相依伴。后来遇到了你和犀儿,我真的很开心”
陆小凤低着头没有说话,花满楼继续道:“细想来,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却是比我和兄长们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爹和兄长们与我百般亲近、事事迁就,不过因为我身带残疾,只有你不一样”
陆小凤轻笑道:“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些?”
花满楼:“我知你此番和我归家,不过是想把我送回花府,你好一个人去查案。可是这一次前路凶险,我又如何放心让你一个人去?你不要忘了,你曾经说过,我们是兄弟,就应当不离不弃。大雪封山,大火弥漫,你都没有丢下我,这一次,我又怎么能放任你一个人去涉险?”
陆小凤怔怔望着花满楼,半晌,苦笑道:“我就说,我有的时候真的希望你不要这么聪明”
花满楼:“所以,既然没有瞒过我,就不要再想着撇下我,我们,同生共死!“
陆小凤已经笑不出来了,看着花满楼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道:“好“
花满楼笑了,伸出了一只手掌,道:“一言既出!“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伸出的手也笑了,伸出手与花满楼击掌,而后紧紧握了在一起。
陆小凤:“驷马难追!“
是夜,陆小凤轻轻出了房门,花满楼喝了酒,花平又点了安神香,此时并没有醒。
花如令的书房还亮着灯,陆小凤闪了进去,花如令此时正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花檀正在一旁剪着烛花。
见陆小凤来,花檀笑了笑。
“花伯父,檀叔”
花如令睁开了双眼,轻抬手,示意陆小凤坐到书案对面的椅子上。
花檀轻轻退了出去,书房中只剩下了花如令与陆小凤。
陆小凤:“花伯父知道我要来?”
花如令轻笑:“总算是看着你长大,这点还是猜得到的”
陆小凤也笑了,笑得很欣慰也很温柔,天地浩大,他其实也不算真的没有家。
花如令:“想问二十年前的事,就尽管问吧,我已经老了,或许有些事情,该交给你们去做了”
陆小凤的眸子闪了闪,开口问道:“二十年前东海倭患泛滥,是否,不止倭人作乱?”
花如令叹了一口气,眼睛看向一旁点着的羊角灯,似是在回忆。
陆小凤接着道:“二十多年前的上元夜,来陆府纵火杀人的分明不是扶桑人,而且,现在想来,江叔本就是我爹留下护陆府周全的,却是被匆匆忙忙调走,否则陆府那一日也不至于只有我和花满楼逃了出来,而且……”
陆小凤看着花如令,小心翼翼道:“姨母在一年后病逝,花满楼那时小,可能记不清楚了,但我知道,姨母一向身体康健,怎会突然病重至此,是否……也与此有关?”
花如令站起了身,重重叹了一口气,轻轻推开了一扇屏风,屏风后面挂着花夫人的画像。
花如令声音已经苍老了,掩不住的疲态,缓缓说道:“总归是我处理不当,拖累了清羽的性命,也害了楼儿的眼睛。我更对不住长云兄弟,护不住陆家,当年你母亲带着你们兄妹来此,本就是为了避祸,江一叶被调走,是我疏忽了,没能及时给陆府补上护卫,才酿成大祸……”
陆小凤:“伯父您……”
陆小凤本想出言劝慰花如令,却是被花如令抬手阻止了。
花如令:“贤侄定是听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大坝从来不会因为洪水凶猛而破溃,溃堤的都是因为自身根基不稳”
陆小凤也走到了花如令身旁,只听花如令继续道:“扶桑弱小,言语不通,若不是有中原人做内应,他们又如何能深入我腹地作乱?世人皆知二十多年前东海动乱,却不知,远离海疆的内陆也不甚安稳”
陆小凤从来不知道这些事,现在正凝神仔细听着。
花如令:“二十年前,江湖上传言,有香坊以生人提香,尤以貌美女子为佳,时人称之为美人香坊”
陆小凤:“美人香坊?”
花如令:“美人香坊产出的香脂水粉,只一钱便价值千金,不过香坊踪迹神秘,无人知晓其所在,只能等月圆之夜才会有坊中人出来售卖,那时我花家也是有几件脂粉铺子,便也匿名买了些回来瞧瞧”
陆小凤:“如何?”
花如令:“坊中香师言,此为扶桑之法,以生人体香做引,炼制的香不仅香气惑人,亦有驻颜美仪或是提神补气的功效,男女皆宜。只是正如晋人好五石散,虽然令人一时神明开朗、容光焕发,长此以往,定会魂不守宅、血不华色,形同枯槁”
陆小凤:“当时买香的人不知此事?”
花如令轻笑,说道:“药王曾言,若遇五石之方,即须焚之,勿久留,然而,五石散至今仍流传于世上”
陆小凤抿了抿嘴,不说话了。是啊,世人耽声好色,苦求美姿仪,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遑论他人性命。
花如令:“几经查探,我们发现倭人统领前田樱之郎及其副将雪谷优人正是这香坊的幕后老板,他们精于汉语,坊中人竟大多都是汉人,且武艺不凡。花家同武林众豪杰几番围剿,都没能摧毁它”
陆小凤有些惊讶,以花家的势利,再得武林中其他众人相助,竟是没能对付得了这美人香坊?
花如令:“不论是火烧陆府,抑或是投毒清羽,皆是香坊中人。后来倭患平定,前田樱之郎被太平王爷亲自斩于马下,雪谷优人溺于海上,我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就此了结了,没想到,时隔二十年,这美人香坊,竟是又回来了”
花如令和陆小凤都坐回了椅子上,陆小凤深锁眉头,双手抱于胸前沉思着。
半晌,陆小凤问道:“伯父,流樱飞雪是前田樱之郎的独门暗器,这毒与这香坊所炼之香有无联系?”
花如令捋了捋胡子,说道:“这并不是十分清楚,只不过,香坊炼毒倒也不稀奇”
陆小凤想了想,没来由地又问了一句:“伯父可知,当年抗击倭人,知否有一位苏姓将领身死于战场之上”
花如令不知陆小凤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好好回忆了一番,答道:“海疆之事我并不了解,不过,我隐约记得,你父亲当时的副将正是姓苏,不过苏姓之人何其多,不知是否是贤侄所找的那一位”
陆小凤从书房出来已是三更天,天空中漆黑一片,星月无光,好在花府四处都燃着宫灯,倒也不会看不清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