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要失去什么了。
像是失去她一样。
失去什么东西。
☆、Ninth
Ninth
人类这种生物，总归是忘性大的。
再累的苦，再痛的伤，再哀莫大于心死，一旦习惯了、忙碌起来了，似乎也就那样不痛不痒地过去了，最终都一齐丢去了脑后。只有等到空闲了、有心思乱想了，才会把它又拾起来，擦净了瞧上一瞧，只是当时那份情感却是半分都找寻不到了。独独存着一份默片式的录影，可又只是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就像是几周前的那次心悸。
李白早已把它同当时新闻里播送的“死亡拥抱”事件，一起忘在了脑后。
让他想起来这件事情的还是韩信。
他神游天际的时候想起了许久没和韩信联系了，又不自觉思维发散到那些个新闻。再加上那天的心悸……不过事实上，李白并不觉得韩信是会做这种蠢事的人。况且那天心悸之后，他还抽空给花木兰发了几条微信询问一下对方的近况，对方告诉他，她和兰陵王在又一场刘邦的同学聚会派对上见着了韩信，而且最近他的朋友们都好好的，一群人该吃吃该喝喝，逍遥自在得不得了，于是李白也自然当作无事发生过。
那场心悸就像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玩笑，过了，也就过了。
况且李白的上司最近在倒腾公司招新裁员的事情，下面的职员个个人人自危，上头的几位也摩拳擦掌准备搞点事儿出来升个职涨涨工资，像李白这种不急于一时升职又不太可能被炒鱿鱼的、被上司器重的，在这种气氛下都得夹着尾巴过活。这样的他，就更没空去想那些不详的预感了。
最近李白的日子，除去在公司里要战战兢兢些，日常还是逍遥的不得了的。
比如现在，李白在这个完美的周五的晚上，坐在家附近的夜市里一家客源火爆的烧烤摊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等双兰夫妇端着一盘子烤串烤翅过来。
他面前摆着一大盘的肉串，上面没刷多少烧烤酱和辣酱，倒是撒满了孜然，面前又堆着不少啤酒瓶。有的喝完了，摆在李白的左手边；没喝完的，放在他的右手边形成一道坚定的屏障。
虽说啤酒喝不太过瘾，但是在外头撸串也确实没有喝好酒的道理。就是喝啤的才带劲。至少李白是这么认为的——另外，他喝啤酒喝得这么放肆的原因是，花木兰不喝酒，负责把他和兰陵王丢回家里。
毕竟他这位花姐可是跆拳道黑带。
李白回想了一下当年有人想劫花木兰的色，反而被后者敲诈打晕劫了财还装作受害者打电话报警，被坑得裤子都差点没了的凄惨结局，就忍不住笑了出声。
花木兰提着几瓶啤酒走了过来，正巧听见李白傻笑，“干什么啊笑这么开心？想什么了？你别怕是少女怀春了吧。”
兰陵王则是沉默着把几大把串串和烤翅放在了桌上的大铁盘子里头。
李白：“我突然想起来你当初把那个劫色的流氓劫财的事情。”
花木兰：“……好了我知道了闭嘴。”
兰陵王：“……噗。”
“兰陵王你笑屁啊！你是不是想和我打一架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打打打我支持你们，真的！说实话我期待……”
好久了。
李白看着两人诡异的眼神，不自觉吞下一口口水，咽下最后那三个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字眼，心里直觉有些不妙，却又不知道是哪方面的不妙，总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就对了。
“你不知道吗？”
花木兰问。
“知道什么？”
“……”花木兰沉默了一会儿，心想着你不知道才好呢，然后摇摇头说：“没什么，就一件不是好事的事，你不知道就算了，说出来反而让人心情不好。先吃吧，待会儿咱仨唠唠嗑再回去。”
“成。”
李白也不客气，就拿起烤翅开始啃，一边啃一边保持口齿清晰的说着：“估计等我们折腾完都半夜了，干脆我今个儿住你俩那边算了，我睡客厅，你俩自重。”
“自重你个头。”花木兰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然后给刚想要开口的兰陵王塞了一嘴肉串，“你也闭嘴，没你说话的份。”
得。李白发誓他在兰陵王的眼里看出了一丝的委屈。
看这俩人毫无自觉地秀着恩爱，李白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漫天怨气了。他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在心里过了一遍最近和他一起出门吃饭的朋友们，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就剩韩信一个人，和他将近几个月没见了。
于是李白十分自然的开口问了：“你俩最近和韩信联系过了吗？”
“……”
“……”
花木兰强装镇定，咽了一口口水：“你怎么突然问起来他了？”
☆、Tenth
Tenth
不对劲。
非常的不对劲。
从一开始花木兰的反问、兰陵王微妙的表情，到现在花木兰不自然的吞咽口水，李白是越看越不对劲。
前文曾经提过，李白是个兼职作者。他从前为了写一篇有关心理方面的稿子，对于微表情是下了苦功夫去研究的，再加上他也不是个傻的，况且他也没少写些狗血剧情的小说，一看花木兰这幅模样就能猜出来这对夫妇有事情瞒着自己。
而且很有可能瞒了不止一天两天。
他们一提到有关于韩信的事情就开始支支吾吾。那么瞒着自己的事情就和韩信有关了。
有什么值得他们瞒着自己？
李白抿着嘴，思绪发散着，他想，要么是韩信和刘邦成了，要么是韩信和其他人成了，要么……
要么，就是他出事了。
韩信，出事。
这两个词分开摆放，毫无关联，放在一起，却是让李白心惊胆战。
“……”
心惊胆战间，却又有些不出所料的味道。
长久的不联络，和花木兰先前的含糊其辞，就让他不妙的猜测显得愈加真实。车祸？火灾？坠楼？掉崖？断胳膊断腿之类的也算是留了条命下来，再严重些，总不可能是谋杀？要不就是他杀？误杀？
一系列的事件被他一个个列了出来，直到最后一个猜测出现，那两个字在脑海中化作瘆人的黑底红字，血淋淋的摆在他的脑中，仿佛有声音有些疑惑却又奇异的坚定地一锤定音。
——自杀？
不对，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李白现在只觉得头脑越来越混乱，好像自己活在什么无名作者的狗血小说的笔下一样，一切事情忽然就变得扑朔迷离——不，并不扑朔迷离。只要他询问，只要他问出那一句试探。
“他在哪块墓园？”
“……”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李白的呼吸立刻停了一拍，在这该死的沉默里。
他知道，他很不幸的，猜中了结果。
死亡。
多么熟悉的字眼。
在这些年里，他一直被这两个字包围着。
母亲的音容笑貌仿佛在环绕在他的身边，耳边突如其来的轰鸣炸得他头脑模糊眼前发花，一瞬间好像火山爆发冰山碎裂，李白的情绪变得复杂莫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他的理智告诉自己韩信的死应当是自找的、他死了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但是……
但是什么呢？
……
但是，为什么他就，这么死了呢？
人来人往的喧嚣闹市里，周围的一切都嘈杂又热闹，唯独三人这一圈安静得可怕。
李白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自己血液缓慢流动时的流速，还有心脏一跳一跳输送出去新鲜血液的输送频率。脉搏在跳动，可李白只觉得自己的体温一点点变冷。
“是那场我没去的同学聚会，对吗？”
他好像灵魂出窍，漂浮在高空中看着自己的肉体面无表情，嘴唇一张一合说出他先前分析出来的一条又一例。他又看见花木兰艰难地点了点头，就连兰陵王也低下了头，保持沉默。虽然兰陵王一直是沉默的。
然后李白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是他主动抱了刘邦？”
“……刘邦喝醉了睡过去了，韩信就自告奋勇要送他回酒店……我和兰陵王都是已经提前回家的了，要不是后来他们说找不到韩信了，而且调酒店监控也只看得到韩信进去没看到他出来，谁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