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舟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将手臂放上桌子，两手交叉着垫在下巴下面，看着对面的青坊，转移了话题：“师父，我还从来没有见你笑过呢。”不知道笑起来会是什么样？
青坊怔住。
笑，他自然是没有笑过的。
自小长于寺院，他从一开始就记住了不可有七情六欲，以成佛的目标要求着自己。方丈会慈祥的笑，其他弟子也会因为一些事情开心的笑，但他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要笑呢？
别人所谓的开心，喜悦，愉快，他从来都没有过，也从来都不理解。明明佛书上说要无情无欲，但他们却还是有着喜怒哀乐，难道这些其实不重要吗？只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这么多年他都按照着自己的理解礼佛，他的眼里只有佛学，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佛。
只是看着楚舟带着好奇的眼神，青坊不由得想到了对方那次在月光下朦胧的笑意。
只是一个单纯的笑容而已，没有任何特殊的情感，但他却觉得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笑容。
如果，如果楚舟只对着他笑，只为了他而笑……
随着这个想法出现，他的心跳有些加快，脸上的肌肉也动了起来，循着记忆里别人的笑脸，嘴角慢慢地，慢慢地，勾了起来。
如同极致的黑夜里突然亮起耀眼的星光，如同平静的水面上突然涌起腾飞的火焰。
一瞬间，光芒万丈。
楚舟有些失神地望着青坊。
虽然他想过青坊要是笑起来肯定很好看，可是他没想到会这么惊艳。
从来没笑过的人要是笑起来，真的是能清空血槽的啊。
他按上自己的胸口，似乎还能感受到刚才那一瞬心脏剧烈的跳动。
真是，太犯规了啊。
“……师父，”楚舟缓和下来，看着毫不自知依旧笑着的青坊，心塞地开了口，“师父你还是不要笑了。”
“嗯？”
青坊的眼里划过一抹暗色，脸色也变回冷漠，看向楚舟，却见对方脸上带着点红晕，他愣了一下。
随后便忍不住又勾起了唇角，清冷的声音依稀有些柔和，道：“好。”
楚舟伸手按住胸口：“……师父！”
青坊温声回道：“嗯。”
心塞塞地拿出木鱼，楚舟坐到了床上，准备诵经来静心。
只不过开始前，他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直到青坊坐到旁边，他也没想起来，只好先闭上眼睛，念起了心经。
青坊侧过头瞧着身旁的人认真的侧脸，心里忍不住涌上柔软的情绪。他刚才学会了笑，这会儿便止不住地欢喜，虽然并没有真的笑起来，但眼角眉梢都带着点笑意。
这便是开心了吗？
只要看着楚舟，他就会有这种心情。
想一直看着对方，想让对方的眼里只看得到他，肢体相触便觉得紧张，但却又想能更亲近点……
现在还不到时候，总有一天，他们会心意相通的。
他安心地闭上眼，也诵起了经。
直到深夜。
楚舟有些困了，他现在还是不能做到整整一晚上都诵经念佛。
旁边青坊还在专心敲着木鱼，他打了个哈欠，轻轻放下木鱼槌，靠在一边准备休息一会儿。
突然，从对面房间传来一声尖利的喊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楚舟猛然坐了起来。
他忘了，前一天晚上，清姬就是半夜行动的。
而那个男人，今天住的就是他的房间！
他迅速下床，打开门，跑向对面的房间。
青坊也放下木鱼，拿起禅杖，走在后面。
第41章 青光
他急匆匆地推开门跨进去。
男人正满脸惊惧地从床上坐起, 看上去没有受任何伤，楚舟松了口气，才转头看向不停发出响动的另一边。
只这一看, 他的瞳孔不由紧缩起来。
窗户下是数条手臂粗的蛇, 色彩斑斓，密密麻麻地纠缠在一起, 正不停地扭动翻滚着。在蛇群之上, 人身蛇尾的清姬也不停摔扭着尾巴, 原本秀丽的面容有些扭曲。
他不禁后退了半步。
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和亲眼看到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知道清姬的下半身是蛇尾, 也依稀有点关于图片的记忆, 然而这样看着对方的上半身十分正常，那不知怎么连接着的青色的蛇尾却真的变得可怖起来。
他担心清姬会发动攻击，便一直盯着那边，只是过了一会，对方和蛇群在窗户旁边，像是在挣扎，怎么都离不开那片区域。
楚舟疑惑地看向跟过来的青坊，问道：“师父, 它们这是怎么了？”
青坊站到他旁边, 看了他一眼, 道：“我布置了结界。”
楚舟有些惊讶, 他白天完全没注意到青坊什么时候布置的结界。
他正要开口询问，窗边就突然传来尖锐的叫声。
他看过去，清姬尖叫着猛地一甩尾巴, “啪”，清脆的响声传来，结界，被打破了。
清姬毕竟是活了多年的妖怪，修行的时间也很长了，并不像之前的骨女那样容易对付。她的尾尖甩向他们的方向，短促地叫了一声，蛇群便一股脑地涌过来。
青坊站在他的右侧，上前了一步，右手中的禅杖微微晃动，口中同时也快速念着经文。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团白光，光笼罩下的蛇群都渐渐定住，互相挤压着，最后便一动也不动。
清姬刚才被结界困住，现在蛇群又被固定在地上，便明白了这次要杀的和尚果真有些实力。
她有些忌惮地看着青坊，视线一直对着他，蛇尾警戒地摆动着，看似在盘算着对付青坊的方法，尾巴尖却忽地一扫，一团青光快速地冲着楚舟飞来。
青坊皱起了眉，禅杖微动，白光便迅速扩大，一下子将青光包了进去。他本来侧对着楚舟，现在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他。
只是在他转身之际，身后又有一团青光飞来，他背对着没有看到，或者说他看到了楚舟突然变色的脸但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青光便已到了他附近。
楚舟迅速推开青坊，那青光没有撞上对方的身体，却顺着他的手臂擦了过去。
布料一瞬间变黑，发出“扑”的一声，隐隐传来有些刺鼻的气味，留下火灼烧过的焦黑的痕迹。
青坊抓住他的手，看清楚时眉间泛起冷意，握着禅杖的手微微用力，冷冷地看向清姬，那团白光变得更亮。
清姬被白光照着，感觉有些不适，向窗边挪了几步。她一开始以为只是个稍有力量的和尚而已，便带着蛇群随意赶来了，没想到对方的实力比她还要强点。只是如果就这样被打败了的话，她就再也不能见到那个男人了。还是先回去做些准备吧，她这么想着，从窗边快速地滑了出去。
青坊握着楚舟的手，没有去追。
他收起禅杖，白光渐渐消散，蛇群也终于动了起来，如同潮水般迅速退了出去。
楚舟看向一旁见蛇群退下才松了口气的男人，问道：“你知道清姬一般待在哪儿吗？”总不能一直这样被动地等着对方出现，还是主动去找比较好。
男人苦恼地回想着，半晌，才开口道：“她从来不说这些，不过根据她偶尔透露出来的消息，她可能会待在曾经的寺院里吧。”
寺院？楚舟若有所思，继续问道：“那你还记得寺院在哪吗？”
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城里和以前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以前的位置应该都变了，而且我这么久没来过这里，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的路了。”
楚舟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再说了两句，便和青坊一起回到了房间。
他将手臂上的衣料除去，白色的肌肤上有一小块黑色的瘀痕，看着倒是有点麻烦。
青坊轻轻地碰了碰，问了句：“疼吗？”
楚舟感觉到些微痛意，不过既然能感受到疼就说明没什么大碍，他便轻声开口道：“不疼。”
青坊盯着他的伤痕，眉宇间有些冷意。
楚舟不在意地笑了笑：“师父，我们明天去找清姬吧。”
“嗯，好。”
青坊垂下眸，低声开口，眼里闪过思绪，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次日，两人来到街上。
人群熙熙攘攘，昨夜的动静似乎没有任何人听到。他们在和昨日方向相反的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楚舟有些发愁，怎么找到清姬的落脚点呢？
他们越走越偏，就快要和昨天一样荒无人烟了。
经过目及之处最后一座宅子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走出来一位老者，见是两个和尚站在那里，便请他们进去。
楚舟慌忙推辞了。
那老人见他坚持也不强求，只开口问道：“不知能否帮到两位大师？”
楚舟心里一动，想到这人年龄很大，说不定会知道以前的事，便试探着开口：“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废弃的寺院？”
老人愣了一下，回忆道：“远处确实有一个寺院，不过已经很久没人去过了，自从那件事之后，都再也没有见过大师了……”他突然想到什么，问向楚舟：“你们怎么知道的，现在很多人都已经不知道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