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要住在这种地方,但是现在没法实现了,所以只好在离开之前看一眼,顺便给你分享一下。”
路明非赶紧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换上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无所谓的说:“你离开什么?又去网吧通宵吗?”
周葳蕤真的无所谓的笑了笑,说:“是啊。”
她穿着仕兰高中的校服,是路明非最熟悉的样子,但是认真的化了妆,梳了很漂亮的发型,还戴了一个蝴蝶结的发卡,看起来就是一个青春洋溢的小学妹。
就像每次放学,会在奶茶店买冰激凌红茶,会在茶吧追新番,会在网吧办卡,会在下雨天等在走廊的周葳蕤一样。
“笑一笑,别让我记住你最怂的样子,搞得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说出去怎么好意思?”她伸出手,白鸽停在她手上,海风吹着她的校服裙和短发,她就像一个快要消失的精灵一样,眨着大大的眼睛,想要逗路明非开心。
“你这世界不靠谱啊,天堂的边缘还住着魔鬼呢。”路明非再次捂住了眼睛,他怕听到最不幸的答案,而他忍不住他的眼泪。
“现实都有两面呢,幻境也会有的。”周葳蕤在彩虹上跳着走来走去,“那是所有归息的拥有者,是每一个这样的人的心魔,在你苟延残喘时将你吞噬殆尽。”
“真不巧被你的朋友碰上了,不过……”周葳蕤抿了抿嘴,然后又笑了起来,“他们会没事的。
“十一点五十七分,还剩下三分钟,路明非,我要你帮我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你不做出决定,今后还会有更多像我这样的人出现,我为这一刻做了很多准备,想要结束这一切,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就是你了。”
路明非心想都到这种时候了还会有什么愿望,自己还有什么不能完成的呢?如果有……
周葳蕤张了张手掌,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防水袋,路明非呆住了。
是那把连装备部都嫌弃的博莱塔92F。
周葳蕤熟练的卸掉所有子弹,只剩下其中的一发,然后顺手把剩下的子弹和备用弹夹都装进防水袋里,扔下了云端,
她在走近,路明非在后退。
“十一点五十八分,路明非,杀\了\我。”周葳蕤摇了摇头,“我不想沦落到被“秩序”处决,那样会更可怕。”
她就这样站在云端,伸出手,等着路明非接下那把枪,海风吹过路明非的头发,像是在抚慰他早就崩溃的心。
“我并不害怕,路明非。”
当你闭上眼睛面对死亡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活着,你以为最后你脑袋里的会是恐惧,疼痛,其实不然。会是小时候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基地,夏天教室里青草膏的味道,晒过的被子暖暖的,猫咪柔顺的毛。在一个有阳光的下午,光脚站在地砖上,削一个苹果吃,在网吧里通宵打游戏,吸着二手烟对着麦克风大喊,潮湿的傍晚,放学回家绕开水坑走。会有很多个不同年龄阶段的你笑着站在你面前,穿着他们那时候最喜欢的衣服,有的带着伤,有的没有,有的睁着眼,有的闭着。
有的对你说谢谢,有的对你说再见。
路明非泣不成声,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枪。
“十一点五十九分,我先打好招呼,你快要看到一些很可怕的事情了,但我相信你,你不会像以前一样怂了,是吧,学生会长!”无数无形的利刃撕扯过她的肌肤,深可见骨,瞬间她体无完肤,像是被拆解的机器零件,最瞩目的还是胸口那结着冰棱的大洞。她再也站不稳,倒在了快要支撑不住的两个人的彩虹上,远处的神社和民居开始扭曲,她的身体为了自卫,已经呈现出了龙化,手上黑色的鳞片是最典型的死侍特征,有一只白鸽在她手臂旁盘旋,像是恶魔与天使的轮舞。这就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像她说的一样没事,因为这是在她的世界,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选择去承担,这是她最后能做到的一切了。
“开\枪\吧。”
砰。
彩虹瞬间像毛线团一样被揉成了一团,这个小小的世界尽头像一个黑洞,要将最后的美好吞噬殆尽。
他再也坚持不住,把那把博莱塔92F使出全身最大的力气扔向彩虹尽头的黑洞,全身颤抖的对着那具遍体鳞伤的尸体大吼着。
“你他妈!逞什么英雄啊!!”
可世界依旧如此,依旧无动于衷,路明非跪在地上,一切又归于黑暗。
远处有一点光芒在黑暗中掉落下来,透明的闪着纯洁的倔强,在接触到不知道是不是地面的某个实质物体的时候发出了一声脆响,路明非发了疯一样的跑过去捡起它,在这个绝望边缘的世界里响起了那个女孩最后的声音。
“Remember me.”
“Mogrant.”
“我觉得这样并不会对他有任何帮助。”薯片妞看着恢复了显示的巨大液晶显示屏,喃喃道,她向来都是一句话掌握金融界生杀大权的理性人物,很少有时候会魂不守舍的针对一件事情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电话那边的人吸了一口气,过了几秒,如释重负的说:“对他如何,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黑夜,星空,漆黑一片的草坪上,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孤单的站在中央,风吹着草向一边斜斜的依偎。
那个身影抬起了手,把手放在自己胸前。
缺了什么,又多了什么,空落落的,却多出了很多无用的感情。
是寒冷让路明非找到了最后一丝自己活着的感觉,不过如果在这之前他不能完全清醒过来,这种感觉可能就要变成错觉了,他感到自己的浑身都是酸痛的,体温估计已经低到零下了,双眼像是被502黏在了一起,根本睁不开,就像以前通宵了四五天,突然躺在课桌上一样。不,疲惫感比那时还要多出一百倍,一千倍。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却不是天空。
熟悉的车顶,熟悉的温度,只是没有一开始连车外都冻成冰的低温那么夸张了,不过路明非肯定自己目前的身体状态非常不好,温度在低一点,三小时后自己就可能丧命。
天已经亮了,路明非发动了车,把暖气开到最高温度,戴上帽子,缩在驾驶位的座位里。车停在一条通往废弃的水泥厂的土路上,六点多的大路上也没有一辆车跑过,就更别提这种小路了,好在车还剩下半箱油,路明非不担心自己会回不去。
他盯着荧光的仪表盘上的时间,七点四十,回忆着七个小时四十分钟之前发生了什么。他本来以为所谓的“秩序”会抹掉他的所有记忆,甚至他现在开始觉得那样会更好,但是并没有,他发现每一件事情,每一句话,每一个感觉,他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这种感觉就像一个破布娃娃里面本来装的棉絮,都快要漏光了,有个人却把它撕开,往里面装上沉甸甸的铁,还用焊条焊上了,但破布娃娃能做什么?它不可能自己把铁拿出来,那它只能装着。
路明非放空自己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空调已经热的他开始出汗,他才找回了自己一点点的理智。
这是第几个了?
有时候他感觉这个世界都是在围绕着他发生,为什么那么多人过着那么普通的生活,但是唯独自己过着刀上舔血的日子,最难接受的事情都发生在自己身边,也不知道到底是巧合还是自己太倒霉,以至于连累了所有身边的人,这些他身边的人他都曾想过要去救,但是成功的寥寥无几。
这是第二个,他看着在眼前死去的人。
这个翻版自己的女版衰仔,最后竟然死的这么英雄主义,路明非苦笑了一声,心里五味杂陈。最后他看到的那个场景,他觉得非常熟悉,曾经他们两个暑假寒假一起泡网吧的时候,打游戏打累了就开始看动漫,看日剧,虽然路明非觉得在网吧看东西真的很奢侈,但是那时候他连手机都没有,只能省下早饭钱去买漫画和盗版光盘,要不就是去影视屋租碟片看,这种在电脑上看东西的感觉真的是太爽了,想跳哪一集就跳哪一集,后来毕业了,两个人还用邮件联系过,一起交流新番和日剧。
那个场景其实路明非早就见过了,只是当时可能没有想起来,那是一部日剧里面的场景,周葳蕤曾经说过,如果有机会,她也想去住到那里。
路明非摘下头上的帽子,把空调度数调低,打开了手机的缓存,有一部剧静静地躺在大半页空白的播放器缓存页。
是那部《只想住在吉祥寺吗?》。
周葳蕤用最后的时间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但是路明非觉得她还有很多没说的,很多很多。这个女孩决心去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去再连累任何人,因为她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只能尽自己所能的减少可能发生的危险性,所以这么多年来和她有过交流的人几乎没有,上天留给他们的久别重逢甚至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一个人这么久的孤独,怎么可能一句两句说得清楚。
路明非关掉了播放器,登上了守夜人的网站,打开了Mogrant的账号界面,里面有一条长文章,设置只有一人可见,路明非点了进去。他并不打算把这些事情告诉任何人,他只需要带着报告回去就可以了,有些事情是没有经历过的人一丁点都不能理解的,所有美好的回忆就像那条吉祥寺街道一样,只停留在愿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