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还有一件事。”分明是自己劝人休息,此刻沈逍遥却又逮着方思明不放。
“什么?”
“我不在的时候,那姓贾的欺负你没?”
原是这件事,也不知沈逍遥从哪听来的。
方思明道:“师姐已经教训过他们了,没什么要紧。”
左右不过嘲他白发,恼他阴郁,顶多联合着排挤排挤他罢了。这样的事,过去在别的门派也遇见不少。方思明虽不喜,但若是次次都与人算账,委实费时费力了些。他犯不上累着自己,懒得计较。
“这么说是欺负过了?”沈逍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想干嘛?”
方思明问住他时,沈逍遥刚一只脚跨出门槛。只见沈逍遥回头,冲方思明露出一个戏谑的笑来:“教他做人!”
沈逍遥走了,看阵势是要去找贾富贵的麻烦。方思明也没拦着他,毕竟沈逍遥要做什么,他自是管不着的。
可第二日见到贾富贵时,方思明还是大吃一惊。照常理来说,贾富贵平日里挤兑他,被高亚男训/诫过后,也不会有半点悔改之心。此时却泪流满面,痛哭流涕,几乎跪下来跟他道歉。
这场面叫方思明实在是难以置信。贾富贵脸上看不出有伤,想必不是被沈逍遥暴力威逼合作。之后方思明也问过沈逍遥,那人却一脸神秘的告诉他说“这是个秘密”,怎么也不肯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何事。
后来方思明才知道:沈逍遥瞒着他的事,还有很多。
方思明脚上的伤恢复得很快,沈逍遥每次都来按时给他擦药冷敷,不出几天就全部消肿了。就是还差一点淤青未褪,不过这对方思明来说已经并无大碍。
伤好以后就陪他练剑,沈逍遥应下了,现在自然是再没推辞的道理。方思明如今只怪自己不争气,长剑第三次脱手掉落在地的时候,他十分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武学天赋。
“姿势不对。”
沈逍遥拾起剑走上前来,方思明察觉他想要触碰自己。昔日记忆里的那道身影与此刻交织相叠,一时间竟让他心生胆寒,忙挥开沈逍遥的手,畏惧地向后退却两步。
“不要!”
见方思明的身躯在夜色中微微颤抖,沈逍遥不由一怔:“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的方思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低下头,环抱起双臂,他对这样的自己一直都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没有……没怎么……”
刚刚那一幕,让他想到了过去习武的时候。不过一个招式学得慢了些,朱文圭就拿起训鞭狠狠笞在他身上,打得他皮开肉绽。
每每那时,他就如同一条离水的鱼一般,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无论如何挣扎动弹,始终不得解脱。
浑身上下都在痛。
那时候,就连爬行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恨不得死了才好。
沈逍遥并不晓得这此间种种,只当方思明在夜里发抖,是因为受凉了。他脱下外袍,披到方思明单薄的身上,温声细语地说:“要是觉得冷,就先回屋里吧。”
方思明的唇启了又合,有许多酸涩堵在喉间,吐不出,咽不下,只能无语凝噎地望着沈逍遥。
发现方思明眼眶红了一周,沈逍遥霎时间慌了神。
真是要命!
“你……”沈逍遥正愁着要说些什么安慰他的话,岂料一字还没出口,方思明就猝不及防地抱了上来,连外袍掉了都没顾得上。
“谢谢你!”
这是第一次,能有这么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熏疼小明同学的童年阴影(哭)
☆、失寸
“沈逍遥!”
一声叫唤震耳欲聋,惊得沈逍遥一个激灵,从游思中回过心神,忙道:“师姐,怎,怎么了?”
云娆气鼓鼓地充起腮帮子,愠声道:“我还想问你呢!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叫你好几声了你知道吗!”
沈逍遥:“我……”
“罢,罢!”云娆挥挥手,不想听他解释:“该提醒你的我还是得说清楚,下个月门派对战,武当跟我们素来不合,你今年代表华山出战,场上认真点,别跟平时一样吊儿郎当的。”
“还有,武当掌门萧疏寒座下几个弟子可都不是吃素的。尤其是那邱居新,据说他的天资比那蔡居诚还高!你可得小心他,记住了吗?”
“啊?哦……”
见沈逍遥一颗脑袋摇了又点,云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朝沈逍遥的额上狠狠拍下一掌,一字一句地咬牙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自打回来之后,几天都心不在焉的!
额被云娆那掌拍得泛红,沈逍遥吃痛,便抬手去揉了揉。抱怨道:“师姐,你下手这么重做什么啊?疼!”
云娆冲他挥了挥自己包子大小的拳头:“我打醒你啊,免得擂台场上犯迷糊!”
沈逍遥:“……”
云娆交代完他,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沈逍遥为他请的假还有两天有余,方思明不用上课,闲赋在室内看书。
这样无波无澜地过了大半年,方思明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其实也未尝不可。然而现实却是他偷来的,这样的日子并不属于他。
沈逍遥进来的时候,还捂着额头。方思明以为他是被什么伤了,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问道:“你怎么了?”
沈逍遥没说话,一双黑曜石般得眼睛深邃地看着他。
方思明推他到榻上坐下,沈逍遥在他面前乖觉得像只提线木偶,几乎任着方思明摆布。
方思明拉下沈逍遥一直抚在额上的手,本以为他受了什么不得了的伤,哪知只有个快褪却了的巴掌印,连皮也没破一层,不过方思明还是拿手背替沈逍遥在额上泛红的地方冰了一下。
这期间,沈逍遥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人,那眼神就像小狗看见了肉骨头,在极具兴奋地闪闪发光。
方思明奇怪:“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只见沈逍遥毫不犹疑地冲他敞开手臂:“……抱?”
方思明:“……”
记忆自脑海翻涌而上,追溯到那晚自己情不自禁地拥了他。沈逍遥不提还好,这样他就可以假装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想到这个,方思明就觉得很丢人!
“嗷――”沈逍遥额上又挨了一巴掌。
“请不要随意开这种玩笑!”方思明强忍下额角跃动的青筋,扔下沈逍遥,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门。
沈逍遥烦躁不已地揉着自己的额,方思明或许可以装得若无其事,但他不行。他还记得方思明抱上来的那一刻是怎样的感觉,就像血液在刹那间凝固,逐渐升温,直至燃烧沸腾。
可不曾想到头来,满心欢喜的是他,失魂落魄的也是他。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心烦意乱?
沈逍遥丧气地将自己放倒在身后的榻上,扯过一旁叠好的被子用双臂搂得死紧,萦绕鼻尖的尽是那熟悉清朗的味道,与那夜他嗅到的方思明身上的气味如出一辙。
他埋首在那床被子里,闷闷地道:“才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日子过了几天,方思明察觉二人之间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种若即若离的状态,沈逍遥总是在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比如说,现在。
此次门派对战的主场在武当。从华山赶到武当,算算时间,现下出发正好。
方思明向来与其它弟子不合,此刻是远远站在人群之后百无聊赖,孰料不经意发现骑在马上正往这边看他的沈逍遥。
偷窥被发现是件挂不住面子的事,沈逍遥心虚地别开脸,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假意欣赏四周的风景。
方思明想了想,还是主动朝沈逍遥的方向迈去了步子。
见方思明是走过来的,沈逍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的马呢?”
“没分给我。”
这是自然的。
华山上尽是冻土,寸草不生,总不能让马儿吃松树的针叶。这光饲料要花一大笔银子,华山这么穷,养人糊口都是问题。若非必要,哪有闲钱养马?
再加上因为性格,诸多弟子都跟方思明不大和睦。逮着机会让方思明吃亏,也不奇怪。
“那你上来吧。”沈逍遥从马上跳了下来。
方思明牵着缰绳:“把马给了我,你怎么办?走去武当?”
沈逍遥笑:“你先上去,我自有办法。”
方思明点点头,随即蹬上马鞍。他对沈逍遥的话并不迟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方思明心中已然树立起了眼前这个人似乎无所不能的印象。
方思明本想看看沈逍遥到底有什么办法,谁知沈逍遥竟乘着轻功,同样翻上了马背。
身体被禁锢在那人手持缰绳的双臂之间动弹不得,方思明惊道:“你这是干什么!”
“坐稳了!”沈逍遥提醒一声,便将缰绳一抽,带着方思明一骑绝尘地奔向山下,将其余人甩出许远。
华山料峭险峻,路必是不好走的。偏偏沈逍遥还在不断地对座下的那匹马抽打蹬踢,迅猛的速度带起一阵凛冽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