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贾母的眼神中满满都是难以置信。
猛然间,王夫人想起了很多之前的事情,她掌管中馈多年,期间时不时拿了公中的东西去变卖,这些事如果搁在以往,自然不算什么。
但是,在现在,这件事就是要了命的□□!
她犯得是七出之条之一——盗窃!
“这件事我本也不愿意说的。”贾母两只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皱巴巴的手指摩挲着满是皱纹的手背,淡淡地开口说道,“王氏嫁入我们贾家多年,确实是有功劳,但是……”
她垂下眼眸,打量着王氏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寒意:“王氏这些年可没少拿我们贾家祖传的宝贝出去典当,更没少偷龙换凤,拿公中的东西充入自己的嫁妆当中。”
王陈氏心里一紧,求助地看向王子腾。
王子腾冷着脸:“老太太说这事可有证据?”
“自然,若是空口无凭,老太太也不敢这么说。”贾母点了下头,话犹未落,赖嬷嬷已经带着陈嬷嬷和流苏二人走进来了。
陈嬷嬷、流苏二人俱都跪倒在地上。
王氏惊疑不定地看向陈嬷嬷,嘴唇发干,她脑海中有个令她恐惧的猜测。
不,不可能!绝对不是这样!王氏连想到这个想法都觉得浑身仿佛浸在冰窟里。
陈嬷嬷低着头,有意无意地避开她的视线。
“陈嬷嬷,你说吧。”贾母的这句话就像一只重锤子一般将王氏的心瞬间砸碎了。
陈嬷嬷——居然是老太太的人!
贾赦面不改色,啜了口茶,贾政神色不定,看向陈嬷嬷的眼神中既惊又疑。
陈嬷嬷应了声是,将这几个月来王氏的所作所为一一道出,王氏面色越来越白,几乎苍白得毫无一丝血色,活像个鬼一般。
“你——你说谎!”王氏疯了一般朝陈嬷嬷扑了过去,她的指甲撕扯着陈嬷嬷的衣裳,“这些事,我没有做过!我对你不薄,你怎么敢编瞎话来害我!”
陈嬷嬷躲闪不及,被王氏的指甲划破了脸,狼狈地应付着王氏。
“够了!”贾赦突然怒喝了一声,“这里是贾家,不是什么闹市!”
王氏听了贾赦的话,越发发狂了,都是贾赦!如果不是贾赦,她怎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她恶狠狠地看向贾赦:“贾恩侯,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早知道当初我就应该下□□毒死你们!”
王氏已经被今夜所发生的一切逼昏了头脑!
“住嘴!”贾政没想到王氏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句话,当下脸就变了。
王子腾握着扶手的手指几乎把扶手捏碎了,他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环视了在场的众人,连道了三声好,一声更比一声阴寒。
贾珍的手背几乎起了鸡皮疙瘩,他眼观鼻鼻观心,横竖今儿个王子腾记恨也是记恨到荣国府身上,但是要是贾家的名声坏了,那可是会连累到他。
一炷香后。
王氏是被绑着用一抬小轿连夜抬出去的,王子腾夫妻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临走前,王子腾站在贾赦跟前,定定地看了贾赦,撂下一句话:“今儿个的事情,你给我记住了。”
随后,拂袖而去。
贾赦打了个哈欠,他得罪的人那么多,王子腾算老几!
不过,贾赦的眼底藏着些许忧虑,这事还没算完呢。
“蠢货!”
“蠢货!”
“蠢货!”
连骂了三声蠢货,陈恒之还觉得自己满腔的怒气丝毫没有散去,他在屋内来回踱着步,烛火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壁上。
陈恒之头一回恨不得把这儿子掐死,就当没生过这么个家伙。
印子钱这事,运作得好,说不定能把贾赦一撸到底,让他滚回金陵老家!
偏偏这蠢货打草惊蛇,又把眼下唯一的证物送到人家手上,还被绑着吹了一夜的冷风,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恒之一想起这事,就气得几乎要吐血。要不是老太太在这儿,陈恒之就想给这蠢货几巴掌,让他醒醒。
“阿嚏——”陈旭冉额头上敷着一条拧干的帕子,眼睛咕噜噜地转,就是不敢和他爹对上。
“够了。”陈老太太生气了,孙子今晚吃了这么大一亏,他老子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骂他,“你在这儿骂谁呢?”
陈恒之憋下一肚子的气,没好气地瞪了陈旭冉一眼。
陈旭冉更不敢作声了。
“明儿个,你跟我去和陛下说这件事。”陈恒之想了想,眼下也只能这么做,打铁要趁热,错过了时间,让那贾赦把手尾擦干净了,这事就彻底没地说理去了。
陈旭冉连忙点头。
陈恒之瞥了陈旭冉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同样都是儿子,人家爹死的早,自己拼成了个从二品,他这儿子,唉……
人比人,气死人!
“乖孙,明儿个你可得好好跟陛下说道说道,陛下是贤明的人,定然不会让贾恩侯那种小人蒙蔽了。这回咱也瞧瞧人家的乐子。”陈老太太叮嘱道。有他老子在,明日那贾恩侯定然要倒大霉了。
陈旭冉重重地点了下头,眼里闪着精光,明日就是他贾恩侯的死期!
荣国府。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
东院里,贾政在书房中睡下了,临睡之前,想到不日就可将养在外面的外室带入府上,心里头的些许忧虑也随之散去。
荣庆堂内,贾母沉默地盯着流苏半晌,而后挥了挥手,“明日打发人牙子上门来带走。”
赖嬷嬷应了声是,捂住哭泣不已的流苏,拉着她往外走。
贾母看着摇曳的烛火,这事到此还不算完,也不知老大怎么处理?
烛火被风撕扯着摇摆着身姿,贾母幽幽叹了口气,罢罢罢,儿孙自有儿孙福,往后这府里的事,她不再管了!
荣禧堂。
贾赦去看完三个小孩子回到自己的房内,洗漱更衣后,身着一身素白色里衣睡下,一夜好眠,明日的事自由明日去烦恼,现在他要做的事情是养精蓄锐,为明日做准备。
一勾新月悬挂在铅灰色的夜幕。
点点星辰闪耀着。
虽说入夏,但是不知为何却是突然让人产生了些许萧瑟的秋意。
第72章第七十二章 ...
陈恒之很早就起身了, 应该说, 他昨晚就没睡好。
不同于以往的早朝,他有种感觉,今日的早朝恐怕没那么好度过。
是的, 他们是知道荣国府放印子钱,这事并不违法, 只是有伤道德,有伤名声, 但是在一个老道的政客手上, 这件事却足足可以摧毁掉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
可是, 现在,他抿了口参茶, 神色却是忧虑重重。
不同于他老子,陈旭冉满眼兴奋,恨不得摩拳擦掌, 好庆祝今日贾恩侯那家伙即将到来的倒霉。
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陈恒之放下细瓷小勺,这样想道。
早朝时分。
殿内百官林立, 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拉开了早朝的帷幕。
一场好戏也即将上场。
圣人咳了数声,声音有些浑浊。
不少人都知道,圣人已经老了,前不久的一场病他虽然挺了过来,但是毕竟人老了,身体就大大不如以前了,他现在看上去还能处理国事, 但是死亡的味道已经在他身上弥漫开来了。
这件事,他知道,大臣们也都心明神了。
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立下太子,东宫之位悬空,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有那么一日,他起不来,那么谁来继承大业?
圣人现在只有两个儿子——裕亲王和恭亲王,当初江南之事传来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裕亲王怕是要遭殃了,但是,圣人对待那件事,却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这让很多人都很吃惊,包括裕亲王。
没有人能猜得透他在想什么。
就好像此时此刻,没有人能猜得出他看着大殿内众人时,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圣人又咳了一声。
陈恒之从列中站出来。
“陛下,臣有事要奏。”
清脆如玉石相击,淡淡如泉水淙淙,这声音是从他身后传出来的。
陈恒之愣了片刻,回过头去,贾恩侯正站在他身后,低着头。
“哦,什么事?”圣人的眼神从陈恒之身上滑到贾赦身上,他的额间爬上了一道皱纹。
王子腾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惊疑不定地看向贾赦。
贾恩侯难不成要说出昨晚那事?
不对!这事说出来,对他们荣国府百害而无一利,贾恩侯除非疯了,否则绝不该说出这件事。
柳知恩、裕亲王和恭亲王诸人心里都泛起了嘀咕。户部最近忙着军饷的事,贾恩侯难不成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若真是这样,那可真是件值得大放鞭炮庆祝一番的好事。
柳知恩的视线蜻蜓点水一般在秦见深脸上扫过,秦见深一脸淡然,从这人脸上,你压根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不好,陈恒之立即反应过来贾赦这一招的用途,他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惊愕,断臂求生,贾恩侯这人,果然不可小觑!
“微臣治家不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