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堕的神明身在黑暗,向往光明,而他们面前这个人类,就是最完美的黑暗与光明的结合,他的美丽,充满死亡的诱惑。
“啊——”
“这样的——”
“这是——”
神明们抬起手,对着那个人类张开手指,握紧——
清澈的瞳孔漫上血色的红。
我的,我的。
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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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着寒气的刀夹在数珠丸脖子上,这振佛刀一动不动,像是根本不在意。
“你怎么知道的。”
极低的询问,低到仿佛耳语。
数珠丸一如既往的安静,好像那个暗堕的不是他一样:“眼不能见,心自可见。”
他没有睁眼,但是源重光有种感觉,被注视的感觉。
“结束这样的痛苦不好吗?”
非常认真的询问,源重光却像是被触碰了逆鳞的龙,一瞬间,那种优雅从容都从他身上褪去了,他狭长上挑的眼眸因愤怒而变红:“痛苦?我就要这样的痛苦!我要报复他们!什么宁静,那是懦夫逃避现实的选择!他们敢那么对我,我就要让他们跟我一起下地狱!”
“就算是爬,我也要把刀捅进他们的心口!”
他一字一顿地说,像是在齿间咀嚼着那些人的血肉,森冷的语气犹如泥沼里爬出的恶鬼说着复仇的宣言,没有人敢怀疑他的决心。
“请问,”一个喑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您是否举行过成年礼?”
源重光略微偏头,就看见了那个容色绝艳的青年。
三日月握刀的手止不住的颤栗,他屏住呼吸等待一个答案,尽管那个答案有可能将他凌迟,有可能让他体无完肤。
他衷心期盼他不要得到那样的回答,他恳求漫天神明——如果神明肯回应他这样一个暗堕的,肮脏的存在,他愿意付出一切,他愿意付出一切去换取他所珍爱的人拥有一个平静过往。
他知道三日月宗近这振刀是作为长平亲王的成年礼礼物被锻造出来的,他化成人形后第一个见到的也是他,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刚被锻造出来的刀剑会有付丧神。
他想起优子和别人聊天时,感叹亲王殿下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想起他初见到付丧神时丝毫没有惊讶的表现;想起他死时一点也不意外的神情;想起他带着血的笑容,想起他体内庞大的灵力,卷起漩涡卷起风暴,将他抛离他身边……
他以为他的主君是在那场变故中和他一样被灵力抛到这个时间,被意外捡到,可是……如果不是呢?
如果他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如果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死亡并坦然迎接……
如果他不是意外来此,而是……在漫长的折磨后被扔到那里完成一个任务呢?
他知道现在的主君丢失了很多记忆,连他都不认识了,是回到最初了吗?
那么,您是否举办过成年礼?是否收到过那振三日月宗近?是否如我幻想的那样,一直都是幸福的生活着,直到最后坠下山崖结束一生?
源重光看着他脸上近乎绝望的期待,冷漠的话语不知为何顿了顿,终于还是开口:“没有。”
是的,没有。
没有举办过成年礼,没有那样幸福的生活过,没有如你所想平顺地走到人生末尾,也不是因为意外来到这里。
一切都是他灰暗挣扎的生命里的插曲。
“是吗……”
三日月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却没有再感到痛苦,他摸摸自己的胸口,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时的您没有举办过成年礼,也就是说在那天之前,您就已经离开了那个时空吗?
那么,这千年的漂泊里,您累不累,有没有受过伤,有没有感到孤单,冷的时候有人为您添衣吗,渴的时候有人为您端水吗?
您……
是否向往着平常人的一生呢?
三日月缓缓弯下腰,像是疼极了,发出低低的喘息声。
髭切听见了他们的问答,眼里有片刻的茫然疑惑,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瞳孔因惊惧而睁大,白皙的肌肤惨白一片:“家主?”
我们源氏最尊贵的家主,被捧在手心虔诚侍奉的家主——
“是谁?”极轻的气音,像是怕惊扰什么。
是谁,给了您这样的痛苦,给了您这样噩梦般的折辱?
是谁……敢于这样对待我深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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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重光看着他们痛苦到扭曲的面容,心底突然一阵烦躁,他根本不认识他们,这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他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同情,这种恶心的感情……
与他靠的极近的数珠丸像是明白他的疑惑,也像是想通了什么:“您真的向往复仇吗?那会使您永世沉溺黑暗。”
他的疑问换来一个冷厉的眼神:“我的决定,轮不到你质疑。”
数珠丸喃喃念了一句什么,竟然微笑起来:“原来是我着相了,”他一直以为他的悲剧是命运,他试图包容,甚至不断拷问自己的内心,直到将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而在这个直率的人类面前,他才恍然醒悟,哪里是他的错呢?这明明就是人心的贪婪,人心的恶念……是渴望亵渎神明的伪信者的恶行,是他不断退让——
佛有割肉喂鹰,亦有杀伐证道。
“感谢您的指点,作为报答,请让我帮您拾起过往吧。”
话音未落,数珠丸抿唇微微一笑,纤细玉白的手指拈起源重光的下巴,不顾架在自己脖颈边的刀剑,俯身贴上了那柔软的唇瓣。
源重光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三日月和髭切也顾不得伤春悲秋,脚下一点就冲了过来,还跪着的药研一跃而起,满脸杀气地抽出短刀,长谷部头发几乎都要炸开:“啊啊啊你这个无礼之人!放开主!”
柔软的唇瓣被分开,湿润的舌尖灵活地探入其中,清冽的神气涓涓溢出,将他表面的暗堕强制修正,墨色的发尾渐渐染成霜雪之白,衣袂的刺绣恢复了素白,墨黑的莲花包裹上洁白,那就像是神明走下神座,亲吻虔诚的信徒。
付丧神位于神明之末席,但终究是神明,想用神气隐藏暗堕实在容易不过,事实上,神气最广泛的用途,就是神隐。
获知人类的名字后,用神气将他侵染,带入永恒的神国。
数珠丸眼角的嫣红微微扬起,剔透的眼珠漫不经心地瞟一眼冲过来的几个同伴,拉出了一个满是黑暗气的狡黠笑容。
四周的温度在升高,但是并不难受,软软的像是能把骨骼皮肉都融化,源重光的理智抗拒着这样不合时宜的舒适,但是心底却有小小的声音在蛊惑他:为什么要抗拒呢?多舒服啊……就睡一觉吧,就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就睡一会儿……
他好像放开了什么东西,然后落入一个更柔软的地方,有莲花的香气静谧地氤氲,是很舒服的味道。
他再睁开眼,就看到了满地的水。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看不到边际的湖,连接到天际的雪白莲花点缀丛生,湖边有高大的芦苇,他就站在湖中心,脚下就是剔透晶莹的湖水。
这里是哪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他又是谁呢?
这样遗忘了一切的感觉隐隐的熟悉,好像以前有过一次,但是,他不记得了。
这个空旷静谧的空间忽然有风吹过,他站在那里,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挺拔清瘦的青年,长长的头发落到水边,荡漾起小小的涟漪。
“我们走吧。”
青年手里捻着一串佛珠,没有看他,一朵莲花悄悄绽放开来,纤细的花蕊颤颤巍巍地摇摆,青年弯腰捧起那朵莲花,递给身后的他。
他莫名其妙地伸手接过那朵莲花,猛烈的眩晕感袭来,水面轰然席卷开盛大的画面。
从平安京的金粉彩绘,铺陈到天际晴朗的明月;
案上素白花瓶里,一枝枝干虬曲的梅花兀自盛开;
着十二单的侍女跪地向他行礼,身后的屏风上是大片大片泼开的花;
寂静深夜的不速之客,冰冷的口吻,古典奢华的卧室一转,就成了苍白的囚笼;
数不清的仪器嗡鸣着急切将他吞没,鲜红的血在透明的管子里流淌,好冷啊,好疼啊……
那种冷,那种疼,在他的骨头里叫嚣着要他撕裂这个世界,他捧着莲花的手开始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
无数的刀剑林立在他面前,属于金属的森冷寒气毫不忌惮地向他释放生人勿近的杀气,身后有谁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到一振锋刃雪白的太刀面前,有人蛮横地握起他的手腕,在锐利的刀锋上一划,艳红的血争先恐后地涌出,伴随着庞大的灵力浸没那振太刀。
他抽搐着挣扎,眼前泛起灰黑,身边的人赞叹着这强大的灵力,直到红色吞噬了最后一丝雪白刀身,他听见有细细的低语在耳边回响,他听不清说了什么,满眼都是林立的刀剑,都有着雪白的锋刃,冰冷的刀身……
那朵莲花忽地落下了一片花瓣。
永恒寂静的庭院,樱花盛开的模样被定格在某一瞬间,远处重峦叠嶂黛色轻缓,一重一重的云从天际堆叠过来,庭院里的朱红廊桥横跨池塘,边上那间小小的茶室半开着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