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备下了,就为这,奴婢还特意在我们家的院子里搭建了一处考场呢。想着在走之前,多让他进里面去习惯习惯。”
她们家的院子本来就不大,为了弄这个伪考场,生生地将放柴火的矮棚子拆了呢。现在柴火又都堆在厨房一角了。
“考场?你搭什么考场?”史氏一听就愣了。这丫头就能作妖。
“说来好叫老太太,太太知道。咱们府后面隔了两条街,住着一个先生。奴婢和他们家的娘子倒是能说的来。曾听她说过,书生考试的时候,童生试还罢了,不过考上几个字,念上几段书。考秀才时,虽是要着些个罪,那也没什么,不过是在大太阳下,与所有应考的学子一起坐在场院里考试。
但那乡试,也太折磨了。我听说呀,后街的那个先生一进考棚,三魂吓掉了两魂半,一排排的小矮屋子,每排都有几十或上百个号舍,号舍的大小,”唐朝顿了顿,看到屋里的三个女人都是注意力集中的听着自己的话,这才又接着说了下去。
“号舍的大小,不过是两把椅子并排那么宽,长度还没有三尺长呢。不但如此,屋子也要低得多,个子高的站在里面要低头弯腰的。里面最最让人难受的便是满满的蜘蛛网和灰尘。时不时的,还可以看到蜘蛛和瓢虫爬过。
这么个破屋子,门口还没有门,坐进去拿一块板安放在面前,就算是写字桌了,睡起觉来不用说,就得坐在那里睡。……这一熬便是三天。”
刚刚还有些欢快的气氛,一下子便荡然无存了。
张氏是知道号舍条件不好的,毕竟她们家就是以此出道的。但没有人跟她这么详细地说过那号舍竟然会差到那个份上。
再加上之前贾瑚下场时,她也只想着备一些考场上能带的物件,却是真没有想到这里去,此时到有些心疼儿子了。
史氏和王氏,这两人都是军功起家的勋贵出身。更是不知道这世上,读书人还要着上这么一回罪,才能晋身庙堂。
这要是一次不过,那就还要等到下次再来。
“奴婢已经告诉我那小叔了,进去后,先是尽自己可能地去打扫一遍号舍的卫生。毕竟身处的地方干净了,心情也能好一些。还好他是个奴才出身,做这些倒是无妨,可怜咱们家噎金咽玉长大的哥们,何时见过这个呢。”
“老太太,要不,捐官吧。”那样的情况,王氏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她的珠儿受不了。大家公子,都是生。性。爱。洁的。读书做学问,本来就是静下心来的。那样的环境,如何受得?
她们家也不是没有钱,没有门路的。捐官不也是一条出路吗?
“弟妹糊涂了。捐出来的官和自己考出来的官,哪里能比呢。同进士如夫人,连三榜出来的进士,都让人瞧不起。何况是捐官呢。捐的官,是没有实权的。考不出来,还有下一次。但是捐了官,一辈子便定了性。
咱们家的哥儿,身子骨都是好的。缺的也不过是没经过,没见过这种场面。想来世间种种,总是要有付出,才会等到。前人不也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话吗?只要不会误了孩子们的身子,嫂子觉得,还是要去试一试的。弟妹的心情,我也能理解,毕竟我有三个儿子,都是要经历这一遭的。”
王氏还是那个笨嘴拙腮的样子。很多的话,都是要想一想,才能说出来的。这会儿子功夫,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张氏的话。
张氏也知道自己这位弟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心思,但却说不出来。
“咱们一天天的老去,若此时不让他们兄弟立起来。将来又怎么支撑门面,庇护儿孙呢。咱们现在享受到的,也是祖宗们流血流汗换下来的富贵日子。只是祖宗留下来的,总有耗尽的一天,趁着我们还能给他们助力,让他们去拼一拼也是好的。再一个,别人能考得,咱们家的孩子就更应该考得,难道还不如那寒门学子了。”
“…可是大嫂,这如何能比呢?咱们什么样的门第。”
“弟妹信嫂子一句话吧。若是不让他们哥几个现在辛苦些。将来瑚哥的孙子,就算不是寒门学子,也不过是富足白衣罢了。有祖上传下爵位的瑚哥一房都这样了,其他人岂不是更要没落。再一个,学得文武艺,卖予帝五家。从来晋身之道都是要么从文,要么从武。咱们家是以武起家。且不说现在天下太平,便是多年后,可能会有些战乱波折,你难道还舍得让哥儿真的去从武,上战场?
与其那时候再努力,我宁愿儿子们此时辛苦一些。”
从来就没有一直太平的年月,和平,不过是为了储备战争资源罢了。
张氏的一番话,听得唐朝那是一个心潮澎湃呀。
有见识的女人,和没见识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这贾家也不知道到底是祖上积了德,还是祖上欠了功德。这有见识的媳妇偏偏带着聪慧的长子早早没了。这没见识的媳妇,却带着欠调理的贾宝玉活了下来。
贾家的幸与不幸,便都在这里了。
说来,也许真是贾家欠王家的。当家夫人见识浅薄。袭爵的当家奶奶,无法无天,心狠手辣,逞威弄权、滥施刑罚。说是不懂律法,却知道指使别人状告自己的丈夫。说是懂律法,却是连利子钱,包揽诉讼这样的事情,都干得理所当然。
为了三千两银子便能逼死一对小情侣,这样的事情还是书中说到的。那没有说到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娶媳,娶贤。古人诚不欺人。
唉,都是有儿子的人,看到张氏和王氏这样,她儿媳妇可上哪找呢。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张氏说这番话时,史氏一直没有说什么。她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又给她生了四个孙子。
贾家这一代,说一句子孙兴盛也不为过。
当初二儿子没有爵位,她就担心二儿子一家,将来要如何在这京城里立足。待到夫君去后,上了遗折为二儿子求了个官身。史氏一直担着的心,这才算放了下来。
当初二儿子也是进过考场的。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她当初也没多问。哪里想到考场是那么个情形呢。
唉,想他们荣国府,估计就算是马棚子都比号舍强上许多吧。委屈老二了。
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她要心疼的是她既将要步入后尘的孙子们。
刚刚老二媳妇说的那个捐官的话,她其实也在心中想到了。可正如老大媳妇说的,想要真正地站在朝堂上,福阴子孙后代,就要鱼跃龙门走上这一遭。
不然,总是要低人一头的。
科举,就是一块试金石,就算是你再是学富五车,胸有丘壑。没有参加过科举,就不会被人认可。
其实,就算是现在,她也明白。荣国府,或者说是贾家,是真的不复当初的荣光了。
想要恢复当初的荣耀,就要让子孙上进。
赦儿,政儿这一代却是不行了。赦儿好武。袭爵后连场战事都没有。而政儿,那就更不用想了,自他父亲孝期一过,便去了工部。至今仍是工部的五品员外郎。
而宁府的敬哥,到是在丙辰年的春闱时,中了进士。可,唉,不提也罢。也不知道那府的人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哥儿都读到了进士了,竟然是生生去当了道士。
唉,这进士要是能让,让给她的政儿多好。可怜她的政儿,七死八活的考了好几年,出了考场,除了得着一场大病,竟是什么也没怎么得着。
再让他去考,自己这个做娘的,又怎么忍心。也许老爷也是明白的,不然也不会在临终时,为政儿祈一份前程了。
再说起捐官的事情,本朝捐官,最高能捐个五品。这还是没有实权的。从没有实权的五品捐官转到实权的官,也不过是六七品,还却是还需要每三年官员考评时,想办法才能做到。
再一来,毕竟不是正经科举出来的。就算是转了实权的官,从六七品做起来。这辈子最高也只能做到四品。
据她所知捐官出身的官员,还真的没有看到哪个能做到三品的。因为无论是在京外,还是在京里的京官,三品都是有可能面圣的。
捐官这种事情,真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虽是光明正大,拿钱办事得来的,皇家也是心知肚明的。但且不说官字两张口,皇家也不是讲理的人家。
今天看你好了,捐官出仕的事情,也就不算什么。若是哪天看你不好了,这就是一个天大的欺君把柄。
再一个,哪个入官场的,没有一二政见不合之人。若是彼方真舍出来个言官,当朝告你个欺君之罪,又上哪说理去。
所以,世家大族都明白。捐官不过是买个出身。出门走动,婚丧嫁娶好看一些吧。其他的,便不要妄想才是。
而一但捐了官,那便是真的绝了再科举的路了。再想上进也是枉然。
现在她的孙子们还都年轻,若此时便绝了上进的路,这辈子岂不是废了。而且就算是真的要捐官,也要等到岁数大了,无法晋身时,再捐官不迟。
也因此,史氏和张氏在这一点上,却是意见一致的。无论是她,还是张氏,都有着让儿子封候拜相的野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