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是阳春三月,但在这深山猎场之中仍旧是冷风习习,尤其是清晨傍晚时分颇有些春寒料峭之意。梅长苏仍旧是他那一身客卿打扮,肩上的披风这次倒是换了一件,雪白的狐狸毛,更加承托出了江左梅郎的风采来。
飞流如往日里一样寸步不离陪在他身边,顺着梅长苏的目光尽出远望,高山上最显眼的就是那座奇险风格的猎宫,飞流也不明白他家苏哥哥在看什么,就是觉得他好像越看越不太开心了。
“不看。”
梅长苏对着挡道他前面的飞流笑笑, “好,咱们不看。”
飞流对人的情绪变化一向很敏感,他刚刚的悲伤春秋大概又被这孩子看出来了。他有一半皇室血统,从小到大的成长轨迹都与皇室密不可分,在这京城之中有太多值得回忆,甚至终生难忘的地方了。
九安山猎宫,记得当年最后一次春猎也是在这个地方,他甚至能清楚的想起那日猎宫摆宴,那人和父亲酒后忘形对酒当歌的场景,呵呵,现在想想,谁知这位陛下那时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呢?也许父亲当日的狂放无状在他眼里也是大不敬一件吧?
“苏先生。”
“沐先生。”
两人互相行礼,眼神交汇又是一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交谈”。
“这一路星夜兼程,苏先生身体无碍吧?”沐怀瑾很是担心,梅长苏早先那玻璃人一般的状况将他吓得够呛,深怕这几天赶路风餐露宿的路上艰苦再累病了他。
“劳您挂心,只是路途遥远有些疲累而已。”
“既如此……各处行营都已扎好,苏先生不如早些休息。”
梅长苏观望了一下不远处已经布满了草场的白色营帐,各人的住处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因为都晓得梅宗主是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所以将他安排在了中心地带方便保护他的安全。
☆、不是结局
对于后世的莘莘学子来说,开文三十九年可是历史课的必考点,而专研梁史的就考的更详细了,有时候选择题还会出现这种问题:祁王政变发生在梁国什么重大活动中?
答案是,A春猎B夏列C秋猎D冬猎吗?遇上这么简单的就该笑死了,其实更多是A二月定品B三月春猎C二月春祭D上元宫宴这类答案。究竟正确答案是哪个呢?好,我们还是看开文三十九年的三月春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作为一个多疑的,经常做梦都梦到有人能来抢自己屁股底下椅子的皇帝,梁英宗陛下的胆子其实并不大,自他称帝以后除了少有的必要活动,他很少离开皇宫地图,这会给他带来极大的不安全感。近几年来,儿子们逐渐长大,个个如狼似虎,为争储君之位,兄弟阋墙,毫不顾忌血脉亲情,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内心是有些心惊胆颤的,手足之情尚能不顾念丝毫,遑论父子之情了。
太子被废以后这场夺嫡风暴看似平静,其实也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罢了,这年龄越大,越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就越怕死,梁帝陛下害怕他哪个儿子心急等不了了,储君干脆不做了,直接弄死其他皇室血脉自己做皇帝,这点不是没有可能的,他可是过来人,当年他的兄弟里面就有这么给逼疯了破釜沉舟的,后来要不是林燮……
“咳咳咳!咳……”
“陛下这是怎么了?”静妃看到梁帝喝个茶水都能呛到了,赶忙上前帮忙。咳的撕心裂肺的梁帝,心中暗骂林燮死了都阴魂不散,不让他好过,“高湛!”
“在,陛下……”
“猎宫那里可都安排好了?”
高湛躬身回道:“回陛下,酒水吃食都已备好……”
高湛刚开个头就被梁帝打断了,“行了行了!谁问你这些!”
高公公不愧是在梁帝陛下跟前伺候了一辈子的人,抬头一看自己主子的表情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猎宫周围,蒙大将军已经派遣了五百名禁卫布防,陛下带来的狼卫,明一早会护卫陛下到猎宫……”
“五百人还是太少了,让蒙挚再加五百,狼卫,只是三十个人,就安排在殿内护卫吧。”
“是,陛下。”
高湛行了一礼就退下了。梁帝握住静妃搭在肩上的柔荑,“不知为何,朕这次从宫中出来,总是心中不安。”
“是因为旻王送来的折子?”静妃试探的问道。
昨日京中送来急报,说是关押在死牢的夏江逃狱了。
“哼!先是卫峥,又是夏江……”又想到那年禁卫在宫外被杀一事,滑族余孽居然在眼皮子底下经营出那么大的势力来,对于金陵城的守卫状况,槽点太多,梁帝以无力倾吐。“能在这个时候还拉夏江一把的,也就剩下那些滑族的残部余孽了。”
“滑族!”静妃惊呼,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一般。
梁帝急忙安抚被吓到的爱妃,“不用怕,多是些只会内宅算计的妇人罢了。”
“那臣妾就放心了。悬镜司早已瓦解,单凭夏江一人,就算有些滑族残部相帮,还能多过这次随驾的禁卫?都传闻悬镜司首尊武功高强,但是比起琅琊榜上排名第一的蒙大将军,想来是没胜算的。”
梁帝这次出宫除了随行护驾的禁卫比往年多处一倍来,还破天荒的将三十个狼面御林军带出了宫。要知道,自大梁建国以来,狼面御林军就只在宫中护卫皇帝起居,他们虽然是直属于皇帝个人的保镖团,却从不越界抢禁卫的活儿,御林军伴驾出宫,这还是头一回。
一同随行的王公大臣,看到王驾周围那三十骑都吓呆了好吗,搞的人心惶惶的,私下里都将各个皇室成员打量个遍,这一看还真发现些不对来。
“誉王和靖王居然同时离开了金陵,京中防卫交给尚未成年的旻王,陛下也放心?”
“旻王虽年少却已能独当一面了,不还有个半桶水的宁王协理么。”
“霓凰郡主也来了,不是在皇陵为太皇太后守孝吗?”
“本来出行的名单上是没有郡主的,后来加上的。”
霓凰银甲长l枪骑着一匹白马,她在左,萧景睿在右,护着一架马车缓缓而行。
“是莅阳长公主的车架呀?这位怎么也要去春猎?不是说谢玉在南边出事了?”
“出事?是听说谢弼出京了,难不成谢侯……谢玉生了重病?”
“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谢弼出京,那是去给他老子收尸。造孽啊!有这么个爹,谢弼以后也没什么大造化了。”
“真没想到谢玉一个堂堂一品军侯竟是如此下场。”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看来这天子近臣也不是好当的。
莅阳公主为什么会来?春猎虽然是很重要的官方活动,但是跟女眷们关系不大,公侯夫人们想来便来,身体不好受不了一路辛苦的也可以不必过来受这一趟罪的。莅阳公主这一年多来生活并不顺遂,所以这种大型庆祝活动她打一开始就没想要参加。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谢玉突然死了,而保存在她手上的那封手书,那个尘封了十三年的惊天秘密,也到了不得不揭开的时候。
皇帝陛下一早醒来就右眼皮直跳,要不是今天还有一场宴会要出席,他都想直接起驾回京城了,总感觉外面很危险的样子。事实证明他的预感不是凭空猜疑,而真的是上天的一种预警啊!
“莅阳!谢玉已死,他的罪行朕也已经处置过了,你跟三个孩子也未受到任何牵连,还有什么不满之处?即便是有,也可待回京以后你我兄妹二人私下商议,什么样的大事要在这里,在眼下场合说!”
莅阳公主双手拖着谢玉手书跪在御前,看着面有怒容的兄长,下意识的有些害怕,然而今日没有这一跪便罢,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是刀斧加身也要咬牙走下去。
莅阳公主今日照旧是是一身黑衣,打扮素净,谢玉身死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今日宴席她受关注度还是挺高的。别人都在推杯换盏,庆贺今年的春猎圆满完成,就她一个庄严肃穆的离席,来到御座前,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身为政客们的直觉,要出大事了!
果不其然,待莅阳公主不顾梁帝凶煞的眼神,一条一条背出谢玉的罪状,在场的诸人是一半人喜一半人忧,喜的人是高兴祁王冤案终于到了沉冤得雪的时候,忧的人?他们就差大声嚷嚷出来,我什么都没看见,陛下千万别杀人灭口啊!”
待莅公主厉声将谢玉五大罪状供出,瞬时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在场众人,忠也好,奸也罢,人人都清楚,当年赤焰军谋逆一案是有猫腻的,但是真没人能想像得到真相竟然是如此的惨烈。
“臣,请陛下重审赤焰军冤案!”
“请陛下为祁王平反!”
“大胆!”梁帝激动的立起来指着跪在下首的几人,气的手直哆嗦。“反了,你们都反了!莅阳公主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将她拿下!”
梁帝话音刚落守在殿中的狼面御林军先有了动作。
坐在席位上的萧景睿一直关注着母亲的状况,见此情形哪还做的住,却被坐他旁边的梅长苏拦了下来。
仔细一看,狼面御林军刀预出鞘,可只向前进了一步便被禁卫一对一阻挡,无法执行皇帝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