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展昭侧头看严均,问道:“严大人,几位死者生前是否曾经与人结怨?”
严均说道:“大的仇怨倒是没有。”
“那就是会有小怨?”展昭问道。
严均:“妇道人家,好作口舌之争,有时候难免会与左邻右里有些口角,这都十分正常。”
皇甫楠眨了眨眼,问道:“好作口舌之争?”她想到那些死者脸上那些自掴嘴巴的伤痕。
严均点头,“这几位死者,都是邻里较为有名的……”严均本想说泼妇,但随即想到死者为大,他这么说一个死者有失尊重,于是改口道:“几位死者是急性子之人,平常会比较容易与人发生摩擦。”
展昭看向皇甫楠,说道:“我们先去因阜县与死者家人见面,就从最近一名死者开始,你觉得如何?”
皇甫楠点头,“也好。”
严均闻言,愣住了,“那个……展大人!”
展昭侧头看向他。
严均:“在下有话,不知当不当说。”
展昭笑道:“严大人有话直说便可,无须客套。”
严均站了起来,说道:“我虽为陈州知府,可不过是一介书生,若是有话讲的不对,希望几位莫要见怪。”
一直站在皇甫楠身后的方戒,听到严均此言,默默地看着严均一眼。皇甫楠说感觉此人不像书呆子,却像是谦谦君子。可方戒看严均,就是个书呆子,如今这个书呆子的言下之意就是我知道有的话说了你们不爱听,可我还是要说,我说了你们不能怪我,也不知道婉转二字是怎么写的。
就在方戒心中默默吐槽的时候,严大人说话了,“恕在下不明白,如今外面人心惶惶,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为何两位不前去捉拿凶手,却要重新去私访那些死者的家属?”
皇甫楠闻言,解释说道:“严大人,陈州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眼下我们除了凶手的作案手法是一致的之外,其他方面毫无线索。可至今为止,凶手已杀了六名女子,年龄不定,每个死者遇害的时间间隔均为一个月。”
严均看向皇甫楠,这个姑娘,听闻是当朝包大人的义妹。严均并未因皇甫楠是包大人的义妹就高看她一眼,脸上质疑的神色并未褪去。
皇甫楠站了起来,清润的声音不徐不疾地在屋内响起,“凶手似乎对死者比较熟悉,而适才严大人也说了,几位死者均是急性子之人,为何陈州府这么多的女子凶手不选择,却要选择这几位急性子的人呢?”
严均一怔。
皇甫楠又说道:“凶手既然选择了她们,是否因为她们身上有一些共同的特点吸引了凶手。凶手在将人带走之后,对她们进行虐待,甚至在她们死后还将她们的身体摆成那样屈辱的姿势,凶手平日或许并未与几位死者结怨,可他却十分仇视她们,他甚至认为她们生前有罪,所以在她们死后还要她们跪伏在地以示忏悔。”
严均听得直皱眉头,“按皇甫姑娘这么说,这位凶手莫非是脑子有病?”
皇甫楠回过头来,并没有直接回答严均的问题,只是徐声说道:“严大人,我们对死者生前的事情越了解,便越容易弄明白凶手为何会仇视这些人,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便去仇视别人,知道了仇视的原因,便能知道凶手曾经经历过什么事情,这般便能缩小追查凶手的范围。”
皇甫楠说到最后,虽然依然是向严均解释,目光却看向方戒。
严均双手一拍,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原来是这般,皇甫姑娘不愧是包大人的义妹!”
皇甫楠将目光收了回来,“……严大人过奖了。”
她刚才,不止在向严均解释,也是在跟方戒解释。
皇甫楠对自己义兄让方戒跟随她和展昭到陈州来的安排并没有异议,陈州一行,她也一直在观望方戒。
这个少年曾经周旋于达官贵人间,性子中有凉薄的一面,但也不忘别人给予的温情。方戒最近的表现,让皇甫楠对这个少年有了一些期盼,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宽容而善良的人,既不要像初见他时的那样尖锐凉薄,也不要过于软弱仁慈,在冷清俊美的面容下拥有的是一颗强大的心。
这种愿望说起来完全是她一厢情愿似,但她却有种难言的感觉,就是这个她无意中从风月楼里带出来的少年,竟会与她有这样的交集。
于是,向来不知道为旁人操心是什么感觉的皇甫楠,惊然发现自己在为了方戒这家伙在操心。或许方戒那家伙晓得了她的心思之后,指不定还要怎么取笑她一番,半真半假地埋怨着说她多事之类的,可她居然十分甘之如饴。
蓦然之间,她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理解从前皇甫靖对她的心情。
她垂下双眸,笑了笑,心中百味陈杂。
皇甫楠一走神,就不知道严均是什么时候走的。展昭看她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执着书卷,眉目如画,但手中书卷却久久没有翻动。他忍不住打量着她,她的头微微垂,长而浓密的睫毛偶尔扇一下,在眼睑下形成一道阴影。虽然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可展昭却有种微妙的感应,这个姑娘正在不动声色地思念着些什么。
展昭忽然想起那夜方戒带他前去破庙找到皇甫楠时,她神智不清,却本能地问了一句:皇甫靖在哪儿?
性命危在旦夕、神志不清时还能脱口而出的名字,一定是曾经给予她许多的安全感的人。
展昭又想起很久之前,那时候他和皇甫楠还不是这么熟,他们一同前去调查杀人挖眼的那个凶杀案,她曾经提起过那位收养她的老人家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柔软姿态。
展昭越想眉头忍不住皱得越紧,心中忽然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冒起泡泡来,他在想,那位皇甫靖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真的是个老人家吗?
他又很不巧地想起昨日方戒说的话——
展大人,你这样是追不到皇甫的。
昨日的时候,展大人还信心满满,觉得可以和皇甫楠慢慢耗下去,但是只经过刚才那么一瞬间,展大人忽然觉得,如果皇甫楠心里一直有个可以思念的人,慢慢耗这一招,或许是不管用的。
有人的思念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也有人的思念随着岁月的增长而变得厚重绵长,展昭觉得皇甫楠不会是前者。
回过神来的皇甫楠见展昭两道好看的剑眉扭曲得跟两只毛毛虫一样,不由得楞了一下,“展护卫。”
忽然听到心上人嗓音的展护卫眉头这才微微舒展,黑眸看向她,“嗯?”
皇甫楠脸上带着微微笑,问道:“你在愁什么?”
没头没尾的话让展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皇甫楠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比划着说道:“你刚才在想什么,这里都快成一座小山了。”
展昭恍然,笑叹着说道:“哦,不过是在想案子的事情,总觉得不是一般的棘手。我适才是想到前五名死者遇害过程一模一样,而最近一名死者却打破了他从前的模式,若是像你一开始所猜测的那般,凶手是因为死者没有做完他要死者做的事情而将死者丢弃,那么凶手会不会重新物色新的受害者?”
不愧是才思敏捷之人,明明是心里开着小差,却说得跟唱似的,好像刚才他真的是在十分认真地琢磨这个事情一样!
展昭的话提醒了皇甫楠,前五名死者皆为每个月杀害一个人,凶手通过暴力和虐待的方式从中得到满足和快感,一旦他觉得欲望无法控制的时候,就会去物色下一个猎物。而徐氏在与他纠缠的过程中,摔断了脖子当场死亡,从而被丢弃。
对于凶手而言,徐氏只是一个失败品,他并未从中得到满足和快感,所以他必然会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皇甫楠眉头也皱了起来。
方戒望了望展昭,又望了望皇甫楠,“若是展大人的推测是真的,那岂不是很快又会有新的受害者出现?”
皇甫楠:“按理说,是这样的。”
展昭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去让找严大人,让他拟个公告,近日若是有已婚的女子须得出远门,务必要家人陪同,切勿只身出行。”
方戒:“为什么是已婚的女子,万一凶手这次的目标不是已婚的女子呢?”
皇甫楠侧头瞥了方戒一眼,说道:“按照如今我们现有的资料,凶手对受害者的偏好是十分明显的,除非他近日遭遇了重大的变故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改变了他的想法,否则他是不会改变自己的偏好的。”说着,她看向展昭,“因阜县那边,不如就由我走一趟吧?”
展昭点头,“你打算何时出发?”
皇甫楠闻言,站起来走至方戒所坐的桌前,葱白的手指在上头轻叩了两下,示意方戒准备跟她一起出门,转而与展昭说道:“事不宜迟,自然是立即就去。”
展昭:“你与小戒一同前去?”
皇甫楠轻轻的“嗯”了一声,显然是没打算要与展护卫一同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