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拉着王熙凤在自个身边坐下,口中道:“凤丫头你要跟着琏儿出去做官,就不比在家里一般了!琏儿小时候疏于学业,缺了功名,如今去做官,难免要被那些科举晋身的官员士子嫉恨,说不得就要想着办法找茬!琏儿虽说读书上头不精心,不过总算粗通一些人情世故,也不是什么贪鄙之人,回头再寻摸几个师爷幕僚帮衬着,就算无功,也能无过!不过,就怕人家想要算计琏儿,却从内宅着手!”
王熙凤眉头一竖:“孙媳别的不说,难道还怕这些手段不成?”
林母心中一叹,王熙凤那就是胆子太大,没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竟是说出过谋反也不怕的话来,这不是傻大胆是什么!因此,林母皱了皱眉,说道:“你这般想法,我如何放心叫你跟着琏儿赴任!”
王熙凤赶紧说道:“老祖宗,是孙媳错了,还请老祖宗教导才是!”
林母点了点头,说道:“妻贤夫祸少,你跟着琏儿外任,一方面盯着琏儿,别叫他被人糊弄了,另一方面呢,自个也得注意了,许多事情却是千万不能做的!”
王熙凤做出一副低头受教的模样:“凤儿没读过什么书,这些还真不知道,麻烦老祖宗跟凤儿细细说说呗!”
林母便说道:“琏儿到外面做的是一地的父母官,下面难免有些孝敬什么的,不过,这孝敬也得看,有的能收,有的却是不能收的!如那三节两寿,下头惯常的孝敬,那是官场上头的惯例,你若是不收,反而叫人心中惴惴,难免生出一些想法来!但是其他的,若是如什么包揽诉讼之事,这却是万万不能做的!”
林母深深地看了王熙凤一眼,说道:“你别以为这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但是,与别人而言,或许就是性命攸关,就算是升斗小民,但是谁知道他跟什么人有些干系呢?因而,这等事情却是不能沾手,回头叫人抓了把柄,便是你与琏儿的罪过!”
王熙凤登时吃了一惊,看着林母,却是有些疑心,是不是林母知道了什么,如今公中产业多有入不敷出的,王熙凤虽说疑心下面下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但是那些管事庄头,都是家中的老人了,跟上头都有些干系,王氏又在一边说情什么的,那边拿过来的账本明面上也看不出问题,王熙凤也只得认了。
公中没钱,王熙凤如今可还没有那种拿了自个私房填补公中的心思,毕竟还没到那个地步,因此却是想着看看能不能从别处弄到点钱出来。下头就有人给她出了主意,叫她拿贾琏的帖子去帮着人家疏通官司什么的,王熙凤已经做了一次,不过就是个小事,叫对方原本判个苦役的,最后不过是打了几十个板子,赔了些银子,如此就得了几百两,王熙凤得了甜头,已经有心继续,如今被林母这么一说,顿时心惊起来,疑惑道:“此事当真这等要紧?”
林母装作没注意王熙凤的神情变化,说道:“可不是如此,你以为你就是拿了张帖子,给人求了个情,但是,若是那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或者是受害的也是可怜人,你那一句话,说不得就逼得人家有冤无处诉,求告无门,家破人亡,恶人却是愈加猖獗,回头说不得还要变本加厉!这罪孽,自然就得落到你们两口子头上,说不得还得牵扯到家族头上!”
说着,林母装作不经意地叹道:“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以为你是好心,实际上做的却是错事!这大家主母,管好内宅,打理家中的产业,与亲朋故交往来便是本分,其他的事情,最好却是不要去碰!家中没钱了,哪怕家里俭省一些,咬咬牙也就过去了,面子再重要,终究比不过里子!若是为了那点黄白之物,就想出些歪心思来,那就是害人害己了!”
林母看着心中惴惴的王熙凤,意味深长道:“凤丫头,琏儿不管是做官,还是以后袭爵,你是他媳妇,很多事情就得想好了,到底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明白了吗?”
王熙凤心乱如麻,口中称是,又打起精神奉承了林母几句,林母也是乐呵了一场,然后便道:“行啦,时候也不早了,过些日子便要过年了,你事情也多,先去忙吧,回头有空了,再来陪我老婆子说话!”
王熙凤笑道:“那些事情,哪有老祖宗要紧,不过老祖宗体贴,孙媳就受用了,孙媳这就告退,回头便来伺候老祖宗用饭!”
林母挥挥手,笑道:“成,那我就等着凤丫头你来了,去吧!”
王熙凤满腹心思地回去了,琢磨了半晌,总觉得林母的话里话外意有所指,她本是聪敏之人,很快就知道,林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脸上神情顿时阴晴不定起来,她本来想着是不是回王家问问,却又想到,贾琏之前说的,叔父更加看重自个的妹子,而不是自个这个侄女。婶母倒是对自个不错,只是婶母多年无子,叔父对婶母日渐冷淡,婶母如今也是心灰意冷,一直吃斋念佛,平常几乎不出来了。
王熙凤再一想,林母之前反复说什么夫妻一体,王熙凤咬了咬牙,决定等贾琏回来,跟贾琏商议一番再说。
☆、第 34 章
贾琏要出去外任,这事自然是不能瞒着贾赦的,哪怕贾赦已经知道了,贾琏也得过去说一声。
贾赦那边老实说,也有点惊讶,贾赦这么多年来,对自家老娘就算有什么期待,也差不多快被磨没了。
贾赦也是憋屈,他当初站错了队,哪怕没干啥事,但是这种事情,沾上了就是说不清楚,结果承袭的爵位直接就降了好几等,从国公一直降到了一等将军,中间隔的就比较多了。贾赦也是冤枉,当初圣人可不就是将诸多勋贵绑到了故义忠亲王后头吗?他就是顶了个名头,其实啥事都不知道,无非就是陪着出去喝了几顿酒,再有他老丈人也是那一派的,结果自个就跟着倒了霉。
虽说家里没人会真的将这话挂在嘴边,义忠亲王当年的事情,早就成为了禁忌,即便是如今坐在皇位上头的那位圣人,其实也早就后悔了,后悔不该对自个最看重疼爱的嫡子逼迫过甚,因此,如今看下头年长一些的儿子,几乎没一个顺眼的。
贾赦也是过不了自己那道坎,他年少的时候,祖父是国公,父亲是国公,鲜衣怒马,往来的都是公侯子弟,宗室王侯,谁都得给他一点面子。但是,那场变故之后,京中大变,多少人家因此一落千丈乃至于家破人亡。
按理说,贾家能够在那样的风暴中幸存已经是大幸,但是,贾赦最终只继承了一个国公的爵位,又有小道消息说,圣人对贾家有了一些厌弃之心,都是因为贾赦云云,贾赦自个也是个没本事的,他当年文不成武不就,原本看在他老子份上,大家还得高看他一眼,结果轮到他上来了,京中多少王侯人家,除了下面的小官小吏还有不懂门道的平民百姓,谁会真的将一个没有实权的一等将军看在眼里。
贾赦又不是什么知耻而后勇的人,相反,生于富贵的他,抗挫折能力几乎就是零,加上自家老娘那会儿借着他那点错处,将他贬得一无是处,拼命抬举贾政,贾赦自然是自暴自弃,也不敢真的跟老娘呛声,最终只得窝在自个院子里头,稀里糊涂地过日子。
贾赦也曾经指望过儿子成器,但是,贾琏那会儿还小,发妻又过世了,先是在史氏那边养了一阵子,后来又被王氏笼络了去,贾赦就算有什么教子的本事,也轮不到他插手,何况,他自个就是个不求上进,醉生梦死的纨绔,能知道怎么教导儿子,无非就是儿子不听话就揍罢了。如此一来,贾琏自然是被王氏哄得连自己亲爹是谁都要忘了,直将二房当做自个长辈了。
如今儿子不知怎么的,算是看出二房的险恶用心了,除此之外,自家那位心都偏到胳肢窝里的老娘竟是想要提携自家儿子了,贾赦稀里糊涂了几十年,如今又是有些迷糊了起来,不知道自家老娘出了什么毛病。
不过,天上掉下来的好处,你要是不去捡,那就是傻瓜,自然自家老娘有意给大房铺路,你不接着,那不是傻缺吗,因此,贾赦很是勉励了贾琏一番,最让贾琏意外的是,贾赦竟是顺手将自家原配的嫁妆给了贾琏,除此之外,还给了贾琏不少银钱。
贾赦是真不缺钱,他生下来就养在老国公夫人膝下,老国公夫人的父亲当年还是贾源的上司,开国那会儿,第一个冲进城池的都是武将,为了让下面将士效命,领兵的人往往会纵容下头的士卒劫掠富户大族,上头很多时候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没好处谁去给你拼命啊,这年头那些当兵的,可没什么保家卫国的觉悟,给谁打仗不是打呢,有足够的好处才是真的。
因此,那会儿兵荒马乱的,他们这些武将是真的发了不少财,老国公夫人虽说不是什么世家,也是一地的豪族,天下大乱的时候,就靠着手底下的佃户家丁拉起了一支人马,占住了一块地盘,后来投靠了当年刚刚起事没多久的太/祖。这样的人家,眼光自然也是有的,因此,得的好东西很是不少,可惜的是,没熬到天下太平的时候,老国公夫人的父亲兄弟接连战死,最后家产都落到了老国公夫人手上。另外,因为感念他们家满门忠义,太/祖还专门册封了老国公夫人,将她娘家留下来的一支亲兵直接留给了她,因此,即便娘家无人了,老国公夫人在贾家腰杆子也硬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