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走下楼梯,“另外那个人倒是非常古怪,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介绍这俩人给您认识了——华生,我需要你来这儿。”
华生立刻走过去,福尔摩斯低声和他说了些什么,华生点点头,然后走过来对诺拉说道,“诺拉,福尔摩斯还得留在这儿一会儿,我需要将莫斯坦小姐送回去,顺便帮他寻找一条特别的嗅觉灵敏的狗过来——您和我们一块走吗?”
诺手正处于兴奋期,闻言立刻拒绝了,“当然不,华生,这么有趣的案子,我可舍不得离开一步。”
“是舍不得离开案子,还是舍不得离开夏洛克?”华生调侃似的说了一句,立刻遭到诺拉斜来一眼。他摆摆手,告别道,“我们走了,万事小心。”
“晚安,莫斯坦小姐,华生。”
“再见,诺拉。”玛丽微笑着说。
待注视华生和玛丽走出屋子,诺拉转过头,福尔摩斯叼着烟斗抱臂靠在昏暗的墙壁边,半边脸都埋在阴影里,看上去似乎是陷入了难题的思考里。
此刻已经是接近半夜十二点的光景,外面静悄悄的,除了几个警察不遗余力地在搜索这间屋子,几乎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响。诺拉的目光从福尔摩斯移到了被当做证据而放在袋子里的木刺上,沉默半晌,才低声开口,“夏洛克……”
福尔摩斯转过头,无声地注视她,目露疑惑。
“那根毒刺……”诺拉低低道,“我想我知道它来自哪里。”
福尔摩斯慢慢站直身体,“哦?”
“我曾经在一本介绍罕见武器的书上看见过类似的东西。”诺拉抬起头,直视他泛着冷灰光芒的眼眸,轻声道,“在一些人迹罕至,或者是文明不曾侵入的草木茂盛之地,有一些擅长打猎的民族,他们仍然遵守着祖先留下来的生活方式,茹毛饮血,凶猛而且强悍,他们喜欢用一种叫做吹针的东西来射杀不远处的敏锐猎物,你看这根毒刺的两端,一端尖锐一端很钝,非常符合我曾经看过的那种武器。”
“吹针?”福尔摩斯摸着下颔,沉思,“您这么说我的确有印象,印度,非洲以及南美洲确实有这样的土著种族使用这种武器,那么您的意思是——”
“你还记得莫斯坦小姐说过的话吗?她说,她的父亲和舒尔托上尉曾经驻扎在安达曼群岛,我想您很清楚那是什么地方——印度孟加拉湾附近,气候潮湿,充满了珊瑚礁,鲨鱼,以及生活在那里的未完全开化的土著,您能想到什么吗?”
“您怀疑凶手有人来自安达曼群岛,曾在那里就与莫斯坦先生舒尔托先生结下仇怨?”福尔摩斯反应很快。
“这只是一种推测。”诺拉说。
“不不,这推测十分管用,而且我认为接近部分事实。”福尔摩斯目露温和,顿了顿,又轻声问道,“不过我倒是十分好奇,您似乎非常了解这些冷僻的知识。”
“霍克先生诊所里有丰富的藏书。”诺拉眼都不眨地回答,“在工作闲暇之余,我们互为良师益友,讨论那些令人感兴趣的小知识。”
福尔摩斯审视地打量她,“良师益友?”他重复这个词,挑着眉毛,慢条斯理,语气平稳地开口,“您似乎对那位霍克先生评价相当高。”
在等待华生前来的路上,诺拉觉得和福尔摩斯聊点小八卦也没什么问题,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回道,“的确如此。克利夫兰虽然和夏洛克一样,平时并不注重生活品质,但对于工作从不放松,他热爱他的工作,并且尊重有相同兴趣爱好的伙伴。他对我非常友好宽容,是我来到伦敦继华生后第二个对我伸出援手的朋友。”
福尔摩斯沉默了一会儿。
克利夫兰——居然连教名都喊上了,看来他们关系的确很好。
“我希望您不会介意我接下来说的话。”福尔摩斯放低了声音,“克利夫兰·霍克先生是一位‘良师益友’,但同时也是一位适龄的未婚男士,您和他过多的交往在某些时候也许并不能为您的名声带来更多好处。”
诺拉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福尔摩斯话中的涵义,她眉梢一挑,保持静默地注视他几秒,最后慢慢开口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约翰·华生,夏洛克·福尔摩斯都是适龄的未婚男士——当然,华生有了心爱的人,而您……尊敬的老板,似乎在某些时候,住在一起的我们过多交往也并不能带来我名声的许多好处。”
福尔摩斯安静了一瞬,正准备开口,诺拉却耸了耸肩,“也许您认为我处事和别的淑女不一样,也许有人指责我放荡不羁毫无礼仪可言,简直是粗俗不堪——但您知道的,我和您说实话,我并不十分在乎名声,对嫁给一个富裕的绅士也无热衷。”
她微微一笑,翠绿色的瞳仁在昏暗的夜色里却十分明亮通透,自有一份卓然的自信和骄傲,“我可以明白告诉您,我所希望的最美好的生活,就是拥有一所自己的房子,做着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看着自己收藏的书,养一只懒洋洋的猫,充实而又舒适——我甚至不需要一个丈夫,在未遇到自己倾慕的男士前,我宁愿一个人过活。”
这话说得极为大胆,甚至连一向认为自己善于接受新鲜事物的夏洛克福尔摩斯都一时怔住。
“您瞧,你这样对待我宽容的人都无法同意我的观点,更不说其他人。”诺拉摇了摇头,笑道,“既然我能过得很好,又何必找一个完全无法认同我生活观念的人一起捆绑着呢。亲爱的夏洛克,我一直认为婚姻是爱情的殿堂,而爱情是无法将就的,名声无法使我幸福,金钱无法使我安心,唯有一份合心的爱情能让我心甘情愿地嫁给他,收起自己在这里无谓的倨傲和不安分,而他将成为我的世界里同等重要的灵魂伴侣——但我并不认为我能如此轻易寻找到那个合适的人。”
“所以,”诺拉微笑,“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如果哪一天我遇到了那位让我喜爱的男士,我一定会告诉你们并且祈求你们的祝福,那才将会是我携手一生走过的人——至于霍克先生,我喜爱他,尊敬他,但是并不会过多地靠近他,您可以放下心来,夏洛克。”
大侦探这回比上次沉默了更长久的时间。
“这倒是更让人不放心了啊……”大侦探低声喃喃了一句,在诺拉投来疑惑目光的时候,端正脸色,微微笑了笑,似乎是打发时间,注视着墙上滴答行走的时钟,声音低沉的,漫不经心地问她,“那么——就当做是朋友之间的闲谈——您心目中的合适的人,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第39章 三九
她心目中的合适人选?
诺拉愣了愣,她还未经历过甜蜜美满的爱情,她的精力不论是前世今生都奉献给了她的工作,伊丽莎白嫁给了王座,而她嫁给了职业。从未遇到过令她动心的人,此刻要说出如何评判丈夫的标准,倒是令她感到了为难。
原本她认为这只不过是等待之余的闲聊,没想到福尔摩斯会问出一个对她而言极为刁钻的问题。诺拉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才慢慢的,不太确定地开口——
“如果我会喜欢上一个人,那么他大概应该是这样……稳重,包容,待人耐心,并不需要过多的财富,在对待孩子方面……我希望他能够尊重我的意见——大约如此。”
福尔摩斯:“……你真的没有爱慕华生?”
“……”诺拉无语地看着他,“我以为您只是在开玩笑。”
福尔摩斯皱眉,“玩笑?不,当然不,作为——作为我的伙伴,我认为我有义务帮您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
“……”诺拉目瞪口呆,她用奇特的目光盯着福尔摩斯看了许久,才有些语气不稳地开口,“好、好吧——当然华生是很好的,他拥有我说的这些优点,而且只有更多优点,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爱慕他。也许您没有听说过,更多时候能和自己走过一生的人,往往都不是心目中的那个合适人选。”
福尔摩斯陷入了充满辩证法哲理语句的思考里。
诺拉再次用奇怪的目光看了看他,福尔摩斯最近给她的感觉略有反常……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反常,可能够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福尔摩斯向来自持藏得住心事,他不想表露出自己的想法,谁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时钟渐渐走向了三点,在那番充满了各种怪诞意味的对话后,两个人彼此都开始沉思或发呆,直到楼梯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夏洛克——”是华生。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条黄白两色的长毛狗,走起来摇摇晃晃的姿态笨拙,诺拉怀疑地看向华生,他真的没找错吗?
华生抹了抹脸上的汗,“你要找的狗,它叫托比——塞德斯,麦克莫多还有那位女管家呢?”
“被那位琼斯逮捕了。”诺拉耸耸肩。
福尔摩斯回过神,他向楼下的警官借了一个提灯,然后示意他们跟着他,爬上了天花板的洞。
他用提灯照亮了地板上的脚印,“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一个孩子,或者不是很高的一个女人的脚印?”华生疑惑,这不是之前都看过了吗?
“并不一样,看这儿,这是右脚的脚印,在灰尘上面,我现在脱下鞋袜踩一个自己的脚印在另一边——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