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忙要请他相帮……你若是知道他的下落,记得告知我。”
“好吧,有机会给你留意一下。”说着他又提起茶壶来自己倒上一杯,忽然凝神打量展昭。
“展兄……我看你,身上阴气有点重啊。”
展昭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淡笑道:“是么?前段时间去过酆都,也许是那时候沾染上的。”
“就算去过酆都,也不会这么久阴气都不散。”清虚子越说越觉得古怪,搁下茶杯,抬头四下张望,“而且不止是你,整个房子都有点阴气森森的。”
“道兄多虑了。”展昭波澜不惊地将茶点推到他面前,“许是你这些天奔波劳累,看走眼了也说不定。”
“可能吧。”清虚子抓了个果子犹自吃着,但双目仍在屋中探索。
此刻展昭不由庆幸念一一早出了门,此人修道多年,嫉恶如仇,对待妖魔鬼怪从不留情,连翘那般性子便是由他教出来的。倘若念一在这,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潘楼街外勾栏瓦子里乐声不断,车马盈市,绮罗满街,四处瓜果飘香。摊子上有不少小贩叫卖磨喝乐,这是手艺人捏制的泥偶人,平民百姓多用来供奉牛郎织女。
念一买了鲜鸡蛋撑着伞慢悠悠往回走。
无头案发生至今已有大半个月,听说包大人真的在朝堂上参了永宁侯一本,以欺压百姓,强抢民女两项大罪为由,希望当今圣上能依法办理,朝中右司谏范仲淹等人也在旁敲边鼓帮腔。
官家虽说会仔细考虑,但到底这永宁侯乃是皇亲国戚,皇上肯不肯大义灭亲还真不好说。不过于城中百姓而言,茶余饭后倒是乐于讨论这些不关自己痛痒的事,永宁侯能死是最好,不死那也没办法。
久而久之,永宁侯受不受处置似乎已经被人遗忘,而包拯的名声在民间却日渐大起来,凡是提到的没有一个不竖起拇指满脸钦佩赞赏。
现在她总算有些明白,太原城的百姓是为何对他这般崇敬,甚至恨不得供为神明。想起之前在鬼界曾听人说,森罗殿有意让他死后接位,若真是这样,大约对人对鬼都是一件喜事吧。
“老板,来一套文房四宝。”
“好咧。”店伙放下账本,“姑娘您且稍等。”
店里还有两人站着,听得她开口,蓦地转过身来。
“咦!”
这语气有几分熟悉,念一正抬头,恰见得对面站着翻书的白玉堂与身穿道袍的连翘。
“是你们?”
“哎呀,你怎么在这儿呀!”连翘把书一扔,蹦蹦跳跳跑过来,“这么大热天,我还以为你回下面去了。”
白玉堂握拳在手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她注意措辞。
“怎么。”他看向念一,“出来逛街的?”
“嗯,买些鸡蛋回去……你们如何到这儿来了?”
“闲着没事,过来转转。”连翘探出头在街上张望,“开封可真是热闹,比我去过的所有地方都要漂亮!”
“觉得漂亮可以多住些时日。”念一淡淡一笑,颇有深意地望着白玉堂,话却是对着连翘说的,“马上快到七夕了,晚上的夜市可比白天好看。”
“真的呀?”连翘眼前一亮,拽着白玉堂的袖子,“那好那好,我要等七夕过了再走!”
被她扯得衣服都快掉下来,后者无奈地松开她的手,“随你便。”
见伙计已将东西包好,念一付了钱,略略施礼。
“你们慢慢逛,我先回家了。”
连翘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好,慢走啊!”
眼看店里没什么有趣的,又拉着白玉堂去瞧别的玩意儿,走了没多久,她琢磨起念一方才的话来,自言自语道:“她怎么说她要回家?她在开封哪儿来的家?”
连翘突然一顿,讷讷地去看白玉堂:“她不会和展大哥住在一起的吧?”
后者正在翻看花灯,不太在意道:“那又怎样?他们俩在祁连山就已经定了终身,住一起也不奇怪。”
“可……”连翘怔忡地咽了口唾沫,紧张道,“可我跟师父说展大哥来了开封,他还特地跑去找他了……”
白玉堂猛地愣住,把花灯一摔,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
她小声辩解:“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还发什么呆,先把人追回来,她走不远的!”
“哦、哦!”
枣树之下,小院内,隔壁的王婆子急匆匆跑进门。
“啊哟,展爷,还好你在!”
展昭和清虚子尚在小酌,见她满头大汗,神色慌张,不由问道:
“出什么事了?”
“我家饼子方才摔着了手,好像是脱臼了,附近的杨大夫说是出诊去了,人不在。听说您会接骨,能给看看么?”
展昭迟疑了一下,朝清虚子看去,后者当即明白:“你忙你的,不必在意我,这杯喝完我也该走了。”
“家里没什么好酒,招待不周,下次道长再来,我定将陈年美酒奉上。”
清虚子抱拳笑道:“你我兄弟一场,好说。”
展昭略一颔首,方才起身朝那王婆子道:“人在家么?”
“是是是。”
他一面往外走,一面问:“是摔到何物之上?伤的右手还是左手?”
“是在茶几上磕了一下,桌子都给摔坏了……右手呢!”
时近正午,日头也愈发大了起来,清虚子晃了一下酒杯,将里头酒水一饮而尽,这才缓缓伸了个懒腰。
不经意往厅室一侧的房门内看去,屋里摆设的皆是女子之物,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唇角微弯,露出个笑容来。
怪不得展昭此番这么急着下逐客令,原来是有了妻室,可怜可叹啊,自己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他闭目屏气凝神,渐渐发觉异样。
“不对,屋子里的阴气似乎是从这间房中传出来的。”清虚子双眉微蹙,伸出手掌往面前一划,再睁眼时,竟看到那室内弥漫着浓浓的瘴气。
“展大哥。”
院中,念一推门进来,低头摆弄篮子里的鸡蛋,笑盈盈地往屋里走。
“今天的鸡蛋都很新鲜,我还格外买了一条鱼,你是想吃炒蛋还是吃鱼?”
她跨进门槛,一抬眼,猛然和与厅中之人四目相对,白蓝相间的袍子上,两道太极八卦图分外醒。
念一双手一抖,手里的鸡蛋便应声而落,碎了一地。
“怨鬼?”清虚子眼中一凛,当即拔出剑来,凝眸冷声道,“好厉害的鬼,竟还有肉身,这屋子里的怨气是自你而来的罢?”
念一往后退了两步,想也没想,拔腿就跑。
“想跑?”
门外有阳光,她去不得,眼下只能往屋后面暂且躲一躲。
清虚子抬剑画符,嗤的一声,刺向她的并非剑刃却是一道剑气。
若被这个打中她非魂飞魄散不可,念一就地一滚,反手将桌子一拍横挡在身前。剑光闪烁,木桌顷刻间被劈成两半,尽管没有伤到魂魄,她却也被那股强大的内力震倒在地。
念一咬咬牙,趁着混乱慌忙爬起来。清虚子挥开桌子碎片,紧接着两道剑气劈了过去,耳畔风声呼啸,念一急忙把腰间的玉佩解下,飞快转身,用玉佩接这袭来的剑光。
玉佩划出的光环将她上下罩住,在剑气经过的一瞬,砰的碎成数片。
想不到对方竟能扛住自己三招以上,清虚子盯着那枚玉佩恍然明白:
“原来你就是时音?”他冷笑,“难怪不能用寻常法子对付。”
念一喘了口气,急声道:“我不是。”
话音未落,平地里倏地伸出数根白色锁链把她手脚缠住,每一道链子上皆萦绕着弯曲的符文,这样的锁链,她在连翘那里曾经见到过……
带着华光的符咒缠上剑身,清虚子立在她跟前,居高临下冷眼看她,随后伸出两指来,抵着她额头。
清晰的杀意透过他指尖传遍全身,念一怔怔盯着他,这般的距离,眸中能映出他的模样。
“听说,你可是能号令群鬼的大人物,我找了你十年,想不到会在这里见面。”
他指头微弯,身侧骤然腾起上百把御气而成的剑影,那些剑影在她瞳孔中越来越大,直到化作一抹刺目的白光。
一声凄厉的惨叫冲入云霄,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入耳时令人毛骨悚然,惊得指头上的鸟雀皆展开翅膀扑腾着四散逃窜。
清虚子不禁皱眉:“妖孽,连叫声都这么刺耳。”
他从背后抽出剑来,挽了个剑花,正高高举起。
“师父!师父——”
连翘几乎是踹开门冲进来的,手臂一张就把他死死抱住。
“师父你别杀她!”
清虚子握剑的手正被她拉着,想挣开又怕伤到她,一时气急:
“作甚么?你失心疯了?”
连翘不敢撒手,又不知如何解释:“她是展大哥的,她其实是展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