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么不是!”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语气果断,“你这眉眼,只能是我孙女啊不然还会是谁?”她喜笑颜开,“走走走,进屋里来。”
“我……”
念一挣不开她,正要去看展昭,那老妇人的目光亦随她往后,瞧得展昭站在一旁,琢磨了片刻,又堆起笑来。
“这位就是你常说的那个书生公子?”
此时,连展昭也不禁一怔。
“我早听柳儿提起过你,来来,一块儿进来吧。”老妇人热情地迎着他二人,“快来啊,怎么不走?”
知道她是对孙儿过度思念,念一一时又不忍拒绝,只得被她连拖带拽地拥进屋中。
那边拿着木盆儿的老汉看得此景直摇头,叹道:“疯了疯了,全都疯了。”
走进院门,满地都是黄表纸,那老妇人生怕他们会不高兴,急匆匆拿了扫帚扫开。
“我来吧。”展昭自她手里接过来,低头要扫,老妇忙摇头,“这怎么使得,你可是客人。”她干脆伸手夺过扫帚扔在地上,拉着他二人到屋中坐下。
“我们去给你们倒茶!”
见她兴冲冲地拐进厨房中忙碌,展昭又是无奈又是同情,望着身后大大的一个奠字,轻叹了一声。
“她也不容易,想必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才将你认错。”
念一不置可否,偏头看到满屋的凄凉,忽然淡笑道:“不过,这名字倒也没叫错,从前……也有人叫我柳儿。”
“柳儿?”他迟疑片刻,试探性地问道,“你从前的名字是……”
“叫明柳。”
“柳儿。”话音正落,厨房里,老妇端着茶点打起帘子出来,笑盈盈的捧上桌。
“来,你出了这么久的远门,一定饿了,尝尝……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展昭和念一登时无话。
盘子里的是青团,许是清明快到了她特地为孙女做的。念一不得已拿了一块,心中确是无比惭愧。
老妇见她张口吃得香,满心欢喜,赶紧又给展昭倒水。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上次你也走了这么久,不也回来了么?”她神情温柔,“奶奶就盼着你好好的,便是穷些都不打紧……”
“你想和谁在一起,喜欢谁,都由着你,只要你好好的……”
听她反反复复都是这几句话,念一嘴里嚼着东西,却食之无味,突然间,老妇握住她的手。
“上次你同奶奶说,很喜欢那位公子。”说话时,她看着展昭,似乎格外满意地颔了颔首。
“这位就是萧公子吧?的确是不错,相貌堂堂,不似寻常普通人,你能跟着他,我也就放心了。”
青团哽在喉,险些没被呛着,念一别过脸咳嗽,展昭虽是尴尬,却也还是将手边的水递给她。
“谢、谢谢……”
“小柳。”老妇抚着她背脊替她顺气,随即拉着她的手,又拉起展昭的手,轻轻叠在一起,眸中泪花闪烁,“你们往后可要好好过日子,奶奶老了,是半只脚入土的人,不能护佑你一辈子。”
“我没什么用,你爹病了,照顾不好他,连你娘生你,我也没能保住她。”老妇哽咽不止,话不成句,“能把你抚养成人,我已经很高兴了,公子……”
她抹去眼泪,认认真真地看着展昭,“我孙女,往后就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待她好啊……”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不太自然地看向念一,终究是轻轻“嗯”了一声。
第27章 【鬼婴】
足足呆了一下午,最后还是在用过晚饭之时才寻到借口出来。
“小柳啊,外面天色这么黑,你可记得早些回来才是。”
老妇握住她的手,念一点头应声,心中却暗道惭愧。
回客栈的路上,天已经黑尽了,两人皆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低头看到手里那老妇给的灯笼,念一不由同情道:
“那老人家真是可怜,年纪这么大了,白发人却送黑发人,明明该是儿孙满堂的时候,如今家中还这么清冷……”
展昭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
“怎么?”见他表情奇怪,念一随口问道,“莫非,你觉得那位绣女不是自缢?”
“没看见尸首,我也说不好。”展昭摇头,“不过,就算是自尽,也需有寻死的理由才是。没道理她会无缘无故自尽。”
“嗯,也是……”
行至客栈那条街,四周格外安静,不少店铺已经关门打烊了,黑漆漆的一片,唯有门前那两个灯笼尚还亮着。
念一走到台阶之下,正要进去,余光忽瞥见一旁街道上站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娃。她头发乌黑而长,额前秀发浓密,遮住了眉毛,眼眶中没有眼白,只是黑洞洞的眼瞳,身上却穿着大红鲜艳的袄裙,在暗夜中格外扎眼。
念一驻足而立,那边的女娃娃似乎也看到了她,转过身来,忽然张开双臂向她跑来,一面跑一面唤道:
“娘亲。”
念一侧身静静站着,待她跑近的一瞬,伸出手将她一掌扇开。
那女娃娃被她打了个趔趄,直挺挺倒在地上,似乎有些不解,捂着脸抬起头来看她,半晌,才冷哼道:
“原来是个鬼,我说呢。”
她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来,整理衣衫,敛去之前那副天真的面孔,只似笑非笑地后退一步。
“我还很忙,不和你浪费时间了。”
说完,她歪着头一笑,身形未动,却离念一越来越远,蓦地消失不见。
街边又是空荡荡的冷寂。
念一皱着眉望着她离开时的方向,轻轻道:
“鬼婴……”
“念一。”头顶有人唤她名字,念一转过头,才看见展昭已经进去了,她收回视线颔首跟着他往客栈里走。
入夜,展昭尚在房中收拾杂物,白玉堂就走进来在旁抱着胳膊,一脸古怪地瞧他。
实在是被看得背脊发毛,展昭只好开口问:“作甚么?你有事?”
“我问你,念一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拿东西的手一滞,半晌才若无其事道:“此前不是告诉你了么?难不成还要我再说一遍?”
“不是,我近来总觉得她长得很眼熟,越发感觉在哪儿见过她。”白玉堂靠着墙,闭目沉思,“说起来,你们俩为什么老是一块儿行动?”
他睁开眼,“你别不是……你别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展昭眉峰微拧,颔首看他,“这种话不要乱说。”
“若要人不说,除非己莫为。”白玉堂冷哼一声,忽然肃然道,“你自己仔细想想,好歹你也是个守礼之人,几时这么随随便便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独处过?几时又对一个姑娘家这般上心?”
闻言,他轻叹一声摇摇头,尽管有时候自己也觉得不妥,但念一身份特殊,着实不能向对待寻常女子一般对她。
“你不明白,我自有分寸。”
“什么自有分寸。”白玉堂沉下声,“你们该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瞒着你?”展昭面上平平无波,“是你自己要跟着过来的,如今反倒说我们瞒着你?”
瞧他脸上未见什么异样,白玉堂琢磨了一阵,也觉得许是自己多心。
“好吧……你们可别拿话搪塞我。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有人骗我。”
后半夜,街上的梆子敲过三下,周围万籁俱寂。
念一拥着被衾侧身而睡,耳畔隐隐听到风声,她还未醒,不自觉地颦起眉来。
梦中是开封城郊,天上下着雨,不大不小,官道两旁设有短亭,正可供路人避雨。
亭子里有个年轻女子,目光焦急地四下张望。
忽然,在蒙蒙的雨中跑来一个人,她双眼骤然亮了一亮。
“你怎么才来。”
那人一身锦衣,头发早已被雨水打湿,连肩头也是雨珠,她只得踮起脚替他擦拭。
闻言,对方笑道:“路上出了些意外,哪里知道半途就下雨了。”
她摇头,“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清明不下雨怎么能叫清明呢?”
“就你有道理。”
两人并挨着在亭子里坐下,锦衣男子忽然神秘地从怀里摸出个锦盒来,“小柳儿,我给你瞧个好东西。”
她忙好奇地探头去瞧,正见那盒子红底衬了个无比晶莹的珠子。
“这是什么?”
“明月珠,夜里会发光的。”锦衣人说着把盒子稍微掩了掩,果真在暗中看见这颗宝珠发出亮光,她惊异之余随口好奇道:
“夜明珠么?我记得听爹爹说,这是高丽那边上贡给圣上的,你怎么会……”话还没说完,口就被他轻轻捂住。
“嘘——”他环顾四周,低声道,“你小点声。”
她眨眨眼睛,虽有些不甚明白,却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锦衣人扬起眉毛来,朝她笑道:“等你嫁过来,这就是你的了。”
说着,他将盒子打开,把珠子取出,放到她手心里:“先玩玩,看喜欢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