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可有什么吩咐?”
“没有!”顾泽文厉声呵斥,“出去,我有要事和顾大人商议,不要留一个下人在屋里,也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是。”
他在负手在后,于屋中来回踱步,等了少顷,估摸着房内院外都无人之后,才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那与自己相貌一样的胞弟骂道:
“文录啊文录,你为何如此糊涂!?”
“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只恨那卢多逊花言巧语骗我下水,眼下必然会过河拆桥……”
顾泽文扭头骂他道:“你要是没那个心思,哪管人家说什么?”
“哥哥……”顾文录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挪着膝盖到他身下,拽紧他衣袖,“哥哥救我!”
“这可是要脑袋的死罪,我想救你,可我能怎么救?”,亲生弟弟将大祸临头,顾泽文也是急得团团转,“何况若是诛三族,诛九族,连我们一家也会受牵连的,文录啊!”
“我死不要紧。”顾文录想了想,终是伤心欲绝,“可是坤儿不能死啊!他是我唯一的骨肉,他要死了,顾家可就要绝后了,大哥……怎么办好啊!?”
的确,自己只有明柳一个女儿,这些年来妻子侍妾都未能有嫡子,倘使这案子定下来,抄家斩首是绝对有的,就是不知对于亲眷家属,官家那边会如何判。
要是流放发配倒还能留个命,若也一并砍头,那……
“大哥想保命这也不难。”顾文录在地上沉思良久,抬起头,“趁现在圣上还不知道,你写封密折上去,大义灭亲,如此这般可护一家平安。届时,我再让坤儿过继到你的名下……”
“不行,来不及了,现在过继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怕传到官家耳朵里,那密奏也没用了。”
“这……这……”顾文录咬着下唇,几乎瘫倒在地,“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坤儿因我而死吗?”
虫鸣声无比烦杂的一阵高过一阵,顾泽文眉头紧拧,面向窗外静静站着,身后是胞弟压抑的啜泣声,他把心一横。
“你说得对,坤儿不能死,顾家不能绝后……横竖那人只是看到你的相貌,而你我模样相似,由你去揭发我,官家不会怀疑的。”
“可这事与你无关啊,我怎能让你去送死……”
顾泽文啐了他一口:“你也知道与我无关?你不忍坤儿死,我就忍心让明柳去送死吗?她才刚刚定亲,你!
说到后面,他甚至很不得掐死他,甩袖道:“……眼下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还能怎么办?”
“不,不不……”顾文录为难地琢磨道,“此事是我一手造成的,我绝不能让你替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站起身,抱住顾泽文的双肩,恳求道:“大哥,我这辈子,只这么求过你……此事让我去承担,你代我照顾好坤儿他们,好不好?”
“你!”当即明白他的用意,顾泽文微吃了一惊,“这样做,若被人知道那也是欺君之罪啊!”
“官家认不出你我相貌。”顾文录咬了咬牙,“而且,此事能不能成目下还不好说,只能背水一战。总比你我都被株连要好!”
“文录……”还没等他叹气,顾文录便哭道:“大哥!算我求求你了,我求你了!”
顾泽文头疼地挥了挥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一旦魏王事情败露,我就密奏圣上。”
“好!”见他终于答应,顾文录悬着的一颗心方才放下,举袖拭泪。
“那我这就回去准备。”
“嗯。”他沉着脸,神色黯淡的拨弄桌上残碎的茶杯,语气中皆是惆怅:
“只是这样做,那得多对不起明柳啊……”
灯火照耀下,茶水粼粼闪光。
转瞬五十年,弹指刹那间。
念一蹲在那座坟前,抚摸着上面不甚清晰的碑文,泪水无声而落。
爹爹。
你真的很对不起我……
你真的很对不起明柳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是五十年前的大戏。
*
女主简直是白忙一场……无比心疼我一……
*
尽管如此,还是忍不住想说,前方!高能!要来了!一直!高能!到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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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无常】
念一心乱如麻。
枉她苦苦寻了十多年,竟不料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原来这便是真相,造化弄人。
“你曾祖父是在十年前病去的,临终前还念着阿姐……”明杨款步走到她身后,望着竹林在风中如涛似海的翻涌,眸中悲凉。
“他这一生也过得不顺。不知是不是因果报应,从皇城出来之后,坤二哥和二婶就染上疟疾,双双离世了。
妻儿发配,生死未卜,唯一的兄弟又被斩于都门外,爹爹悲痛欲绝,为了给顾家留后,他又续了弦,只是没想到……”
说到此处,她脸上带着几分怅然和内疚。
“没想到出生的,是我。”
念一用掌心擦去眼泪,低低道:“你又没有错。”
“可我不是男儿身。”明杨抬起头来,看着天空,“想必我生出来的那一刻,爹爹一定很难过。”
她闻言紧紧拽着拳头,悲恨交织,一瞬全都齐齐聚在心口,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展昭俯下身去,搂住她肩头,轻轻扶她起身。
“对了,那明柳呢?”明杨问道,“她后来如何?过得好么?”
“她早就死了。”念一也没回头,“到死都未能瞑目。”
她从鬼界出来,从南到北,从东往西,找了许多人,见过许多事,至始至终没有怀疑过爹爹半分,竟不知,他也是“那些”故人中的一个。
想想,当真可笑。
见念一身形不稳,似乎伤心过度,明杨不太理解,她并未经历过当年之事,为何会有这样的悲伤,于是只好道:
“展大侠且陪着姑娘歇一歇吧,我先回去做饭,有什么事再来唤我。”
“好。”展昭依言点头,“多谢。”
等明杨走远,念一才靠在他肩上,揪着他衣襟,闭目深深吸了口气。
“都过去了……”
展昭轻拍着她脑袋,柔声道,“真相若是如此,你我也没办法,咱们只能在今后快快活活的过日子,你说是不是?”
“嗯。”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林中的风渐渐平息,念一睁开眼,忽定定盯着前方看了一阵,随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我……想一个人静静。”她迟疑道,“你先回房去,好不好?”
展昭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见她眸中恳求,又不忍拒绝,只得叮嘱道:“那自己当心点,别走远了。”
“我知道。”
念一站在原地目送他,直到那抹蔚蓝的衣襟终于消失在视线里,她方转过身来。
坟冢一旁,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之处,一道白影森然而刺目,那人面庞清瘦,长须垂胸,眉眼虽弯弯带笑,但却无端让她感到寒意,头顶上长长的白帽上赫然写着四个字——“你也来了”。
“你为何会到这里来?”念一又是惊讶又是恐慌,颦眉看他。
“魂归于天,形归于地。”白无常手持白笏,缓缓上前,僵硬的笑容浮在面上,“顾明柳,你该轮回了。”
“我不去轮回!”她轻咬着下唇,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我不是早就魂飞魄散了吗?按理说,我已经不在六界之中,不用投胎啊。”
不等无常回答,念一似是想起什么,艰难地笑了笑:“对了,这具躯体是慕家二小姐的,魂魄也是她的……不是我,你们……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白无常面色未改,仍旧笑道:“时近一年,你自身的魂魄早已将其吞噬,虽说眼下尚未完全成型,但迟早你还会再次成为顾明柳的鬼魂。
你不是一直很想转世成人么?如今大好机会在你面前,为何要推辞?”
“不、不,我……”她是不愿再做鬼,可现在……在这世上还有她舍不下的人,不想喝孟婆汤,不想忘记这一世,不想重头再来。更不知道轮回之后,自己会出生在哪里,什么地方,什么时代,不知是否还能再遇见他,然而就算是遇见了,也不会记得……
“我不要去投胎!”
“尘缘已了,轮不轮回,可不能由你。”白无常忽然收了笑脸,作势就要上前拿她,电光火石之间,白雾乍起,时音扬起掌来把他手腕扣住。
“又是你?”
白无常微抿着唇,手上施劲,时音星眸含笑,半点没有让步,语气风轻云淡:
“你们放她不管都有五十多年了,这会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能怎么?”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过五更?上头发令了,三日之内必须带回顾明柳。”
时音冷哼道:“可笑,她都死了这么久了,早些时候为什么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