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跟塔塔说,大海里的水就像沙漠里的沙子一样多。
塔塔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重复道——天啊,像沙子一样多的水。
——而且是蓝色的。
——蓝色的水啊……
在荒芜的沙漠里,兔子陪伴了孤独的塔塔很久,跟他讲各种关于大海的故事, 并且送给他一个海螺, 说海螺里有大海的声音。
时间长了兔子难免觉得很无聊, 她很想念家乡。虽然塔塔百般挽留,她还是跟着一个商队一起回家了, 她答应他过段时间就回来看望他。
兔子这一去就是好几十年,她在家乡玩得很开心, 都快忘了塔塔。当她准备了好多贝壳、珍珠、海螺, 怀着愧疚的心情回到沙漠去找塔塔的时候, 却发现塔塔不见了。
这条沙漠里脆弱的河在几十年的时间里逐渐干涸, 塔塔也随之消失。
兔子所知道的河流都可以存在成百上千年, 她完全没想到塔塔的生命居然如此短暂。
她遇到了一个胡杨树精。胡杨树精说塔塔一直很想念她, 常常捧着海螺听里面的声音。有几年下了很大的雨,塔塔非常开心,总是跑去自己河流的终点看,希望能流得越来越远,一直到达海洋去。
但是后来又有很多年,气候变得很干旱,河边的树也被砍了许多,水越来越少,塔塔的梦想逐渐破灭了。
他消失前把海螺托付给胡杨树精,说如果兔子回来了,就把海螺给她。
胡杨树精对兔子说,塔塔一直很感谢她,她给了他梦想,虽然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但他因为这个梦想而幸福。
塔塔说在遇见兔子之前他很少做梦,但是遇到她之后,他常常梦到像沙子一样无边无际的蓝色的水,梦到兔子。
他的心好像已经走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远超过他的河流。
兔子难过得大哭了一场。
然后她找到了塔塔的源头,想尽办法让他的河恢复,河流越来越长、水量越来越大,又等了好久好久塔塔才重新出现。
不过新的塔塔还是个小孩子,也不记得她。今年沙漠突然下了很长时间的暴雨,塔塔的河和另外的河合流,可以流进大海里。所以她来带他看看大海。
或许等雨季过去,塔塔的河又会缩短,无法与入海的河流合流。
所以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塔塔几百年里的梦想。
故事的讲述在这里停顿,书页在夏仪的手里快速地翻着,她的眼里亮着一种温柔的光芒,对邦妮说道:“这里有十二个因为不同原因站在桥上,想要跳下去的朱莉,经历了十二个不同的奇遇。”
“不是十三个朱莉站在桥上吗?”
夏仪翻到最后一页,她读出声来:“第十三个朱莉站在桥上,她的心情轻松,像是一团柔软的棉花,觉得今天的世界分外美丽。一轮满月明亮地悬在头顶,外卖小哥驾驶着电动车从她身后疾驰而去,Cosplay兔子的小姑娘牵着弟弟的手路过她身边……朱莉哼着歌,慢慢地走下桥回家去了。这个世界里的奇遇们,因为没有能遇见朱莉而感到可惜。”
邦妮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她到了这个年龄已经很久不看这种书,突然一下听到这些故事,居然有种小时候看童话的幸福感。
“总觉得被治愈了……这位作者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夏仪低下眼眸。她的目光落在书封面背后,作者介绍里的那张照片上。
那是个戴着细黑边眼镜,黑色中长发男生的侧脸。
她点点头,坚定道:“嗯,是非常温柔的人。”
聂清舟熬了个大夜,第二天十一点才醒过来,这个作息时间对于他这个夜晚工作者来说是家常便饭。三月的天气还有点冷,他穿了件宽大的黑色卫衣,在开了地暖的房间里赤脚走着,揉着乱成鸡窝的头发去卫生间洗漱。
聂清舟拿起手机,漫不经心地翻着他在沉睡时收到的微信信息。
第一条是徐子航质问他为什么要推掉十月以后的所有工作,下一条是群里编辑问他稿子的进展,最后是闻钟的微信消息。
“夏仪下周要回国。”
闻钟还发了一张英文媒体新闻截图。
聂清舟看着截图上“EXCF字幕组”的水印,他挑挑眉毛,一手拿着牙刷一手打字。
“我知道。这新闻就是我翻译的。”
对面迟迟没有消息,聂清舟耐心地等待着,刷完牙之后新的消息才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去机场接她。”
聂清舟能想象到闻钟瞳孔放大的样子,他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夏仪粉丝团组织的接机活动,要不要一起?”
闻钟没再回复他。
聂清舟轻笑一声,把手机揣在口袋里。他穿过客厅走向厨房,路过那台白色的施坦威钢琴时,顺手在上面弹了几个不成调的音,然后到厨房去做早餐。
高二期末夏仪出国之后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郑佩琪、张宇坤、赖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夏仪。随着他们渐渐长大、分离,了解这段过去的人变得越来越少。
现在,闻钟是唯一一个会跟他说起夏仪的人。
闻钟和他考到了同一所大学,现在又在同个城市发展。年少时的那些龃龉聂清舟根本没放在心上,闻钟也有意淡化,所以他们偶尔也会碰个面吃个饭。
闻钟才不会看他的脸色,说话随心所欲,每次见面都会跟他聊到夏仪,甚至会通知他夏仪的最新信息。
说实话,聂清舟不能理解闻钟这些行为的目的。
不过他毕竟已经在这个世界上迂回转折地活了三十六年,早过了要刨根问底的年纪了。
聂清舟一边煎鸡蛋,一边把微信号切到Boat的账号,果然已经有很多未读信息。这些粉丝群里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热闹着,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字幕组的轴君哎咦哎咦给他发来微信,语气热烈。
“B神!我们建了个接机小队的群,拉你进来了。你真不加我们粉丝团的群吗?”
“谢谢你,不加了吧。”
从前聂清舟都在字幕组混,粉丝活动不怎么关注,也从来不参加。字幕组的哎咦哎咦是粉丝团的骨干,听说这次他要参加接机,又兴奋又好奇,像是照顾新人一般对他各种叮嘱。
聂清舟看着这个接机群里大家的聊天,哎咦哎咦非常活跃地说着自己准备了什么东西,小旗子、横幅、花束和徽章之类的,到时候分发给大家。
有人说:“哎咦哎咦,你不是学生吗?哪儿来的钱搞这些。”
冒出来许多人打趣哎咦哎咦是富二代,提到之前的庆生广告牌,哎咦哎咦也出了一大笔钱。
哎咦哎咦发了好几个吐血的表情包。
“我才不是富二代。就是我哥有钱,耳根子又特别软,贼好骗,我一跟他哭穷他就给我打钱,百试百灵。”
底下排队形,求同款提款机哥哥。
聂清舟皱皱眉头,他把手机熄屏,开始吃早餐。
吃完饭聂清舟回到书房,开始写他八年来雷打不动,一个月一封的邮件。虽然这些邮件在八年里从未得到过回复,他也不知道夏仪是否看过。
音箱里循环播放着夏仪新专辑的歌,这次她出的专辑有中英双版,她会回国宣传也在大家意料之中。
随着时间流转,他发现他知道的也并不比大家多多少。
聂清舟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着,他偶尔瞥一眼桌上的台历,台历上用红笔圈着那个五天后的日子。
《小王子》里狐狸对小王子说:“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
他就像是一只被驯服的狐狸,他们八年后会相遇,他从八年前就开始等待,等待他的夏仪归来。
或许是要给他这漫长的等待一个“惊喜”,他在见到夏仪之前就先遇到了熟人。
聂清舟抱着一束色彩缤纷的小雏菊,站在人声鼎沸的热闹机场里。他僵硬地看着面前的姑娘,说道:“你是……哎咦哎咦?”
哎咦哎咦还在上大学,长了张圆脸,看起来机灵可爱。她眨着大眼睛说道:“是啊是啊!B神,你口罩帽子挡得这么严实,根本看不出来你长什么样嘛!你刚刚走过来,我们还以为你是明星呢。”
旁边的马尾女生大大咧咧地说:“就看身材和穿衣品味也该是大帅哥,不是帅哥谁留长头发啊?帽子口罩摘了给我们看看嘛!”
聂清舟捂捂自己的口罩,他还陷在冲击中未能恢复,机械地吐出他准备好的说辞:“不是,我……我社恐。”
哎咦哎咦一脸理解的表情。
“怪不得群里你话这么少……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这是Boat,EXCF字幕组的翻译兼校对,我们组的大腿,人称B神。你们看的那些第一时间就更新字幕的视频,可都是B神肝出的成果啊!人家比较害羞,而且是第一次参加线下活动,大家多照顾照顾。”
哎咦哎咦对她的小伙伴们说道,颇有种大姐大的架势。聂清舟盯着她的背影看,仿佛要看出一个洞来,她在群里的发言从脑子里迅速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