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道没有走吗?
聂清舟握紧夏仪的手,转身走到路边一个小摊子边,拿起摊子卖的镜子左看右看,借着镜子的反射果然看见身后路灯边裹着大衣的男人,男人身形很像那个人,但戴着口罩帽子,不太好辨认。
男人晃悠着走了两步,仿佛左腿比右腿短了一截似的,聂清舟瞳孔骤然紧缩。
他从口袋里掏出硬币递给小摊的老板,轻声对老板说:“老板,冷静听我说。有人跟着我们,就是富安小学门口那个杀人未遂的男人,麻烦报个警。”
小摊的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听了这话吓了一跳,下意识惊慌地环顾四周。
聂清舟急道:“别看!”
他这话说晚了,跟踪他们的男人已经发现了异常,他居然径直追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聂清舟立刻攥紧夏仪的手往前面跑,边跑边喊:“大家快跑!有人要砍人!”
小摊主大叫一声躲在了摊子底下,路上的行人并不算太多,尖叫声响成一团。聂清舟回头看去,那个男人并没有对其他人下手,只是血红了眼睛挥着刀对他们紧追不舍。
他们急转了一个弯,然后拐进路边的小巷子里,藏在巷子的货堆后面。
聂清舟把镜子拿在眼前,男人很快闯进了镜子所反射的路口,他左看右看找不到人,一会儿功夫就被拿着晾衣杆、台球杆、棒球棒赶来的居民们围起来了。有人高喊着:“放下刀!把刀丢了!我们已经报警了啊!”
聂清舟的心脏怦怦跳,他转过头和靠墙的夏仪对视,夏仪也望着他,呼吸急促。
正在这时,男人突然丢了刀掀开外衣,扯着粗粝的嗓子结巴道:“来……啊!谁怕……谁怕谁啊!大不了我摁了开关,大家一起炸死吧!”
聂清舟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镜子里反映男人高举的右手,手里握着个黑色的长条物,男人腰上捆了一圈像是炸药的东西。他脖子上青筋暴涨,红着眼睛像是疯了似的。
男人暴跳着,高喊道:“谁……谁都不许动!动一下……我就摁!那个小杂种去哪里了?我知道……知道你没跑远!你喜欢做英雄……是不是?我数三声,你要是不出来……咱们就一起死吧!”
聂清舟握紧了镜子,犹豫一刻后把镜子交到夏仪手里。
“三!”
夏仪握住他的手腕,盯着他不放。
聂清舟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上,拍了拍,温言道:“没事的,我们都会安然无恙的。”
“二!”
他把夏仪的手扯下去,然后从黑暗中起身走到光亮处,举起手来:“我在这里。”
夏仪通过镜子看见男人兴奋的神情,男人大叫着:“你过来……自己走过来!”
聂清舟迈开步子,黑白的球鞋抬起再落下,一步一步远离她,朝那个男人走去,直到走到路口。
警车的声音响起来,路口亮起红蓝的光芒,男人一把扯过聂清舟,大喊道:“都别…别过来!谁都……不许走!那个红衣服的,你再动我就摁了!”
大喇叭里传来警察的喊话声,让他保持冷静,说出自己的要求。
男人气愤地啐了一口,笑得面容扭曲:“怎么了……现在觉得……我重要了?捧着我了?我告诉你们……我活不下去,你们……你们也别想活!还有想……想踩在我头上做英雄的!”
他突然狠踹聂清舟的小腿,聂清舟踉跄一下跪在地上,他又一脚踩住聂清舟的后背。聂清舟用还好的那只胳膊撑着地面,暗自盯着他手里的引-爆-器,咬着牙没说话。
“就你喜欢逞英雄……是不是?就你了不起……是不是!你是个什么东西!”
男人狠狠踩了聂清舟几脚,无视警察的喊话,又大嚷道:“那个……那个丫头呢?跑哪里去了……也给我……给我出来!”
“我不知道,我们分开走的。”聂清舟低声说道。
男人怒道:“你放……放屁!叫她出……出来……不然我摁了!”
男人又朝着四周大喊起来,像是疯了一样结结巴巴地大骂,眼看着情绪越来越激动。
夏仪看着镜子里的男人,还有跪倒在地的聂清舟。她闭上眼睛一瞬,然后再睁开,合起镜子起身离开货堆,走进光线中。
男人大喜,他嚷道:“你也……你也过来!”
聂清舟转头看向夏仪,倾斜的视野里,她还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极为平静,举着手慢慢地一步步走过来。
男人扯住夏仪的手腕,把她拉到一边让她也跪下,然后转头对警察们说:“你们去找……找三石巷的老毕!让他……让他来给我……下跪!”
夏仪和聂清舟在男人的一左一右,夏仪的身体紧绷着,仿佛攻击前的猫科动物。聂清舟微微抬头,在一片嘈杂声中以极轻的声音对夏仪说:“别乱来,太危险。”
夏仪胆子太大,他怕她会去抢男人的引-爆-器。
夏仪没有回答,聂清舟着急了:“听我的。”
“好。”
他终于听到夏仪的低声应答。
警察不断跟男人周旋,男人时而暴跳如雷,时而沮丧,整个人情绪非常不稳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警铃的呼叫声,被迫滞留的人群的嘈杂声混在一起,世界混乱不堪,聂清舟的手慢慢握成拳,只觉得度秒如年。
夏仪伸出手来,覆盖在他撑在地面上的手上,把他的手舒展开,五指交错,慢慢收紧。
“老毕来了!帮你叫过来了!”警察拉着一个人走近,拿着喇叭
男人一下子激动起来,他举着引-爆-器高喊:“让……让他过来!”
突然直接传来一声轻响,夏仪蓦然收回手,聂清舟感觉到一片温热的东西洒在他的身上,发出如同雨声般的响动。
疯狂的男人突然寂静无声,步子僵在原地,那个身躯轰然倒塌。
聂清舟怔怔地转过头,在红蓝色的警灯光芒之下,尖锐的警笛声中,夏仪脸色苍白,脸侧全是喷溅状的鲜血,殷红地顺着脖子往下流。她的眼睛定定地,茫然地看着他,眼里流转着红、蓝和黄色的灯光,就像是一块惊心动魂的黑欧珀。
血染透的引-爆-器被她托在手里。
在他们对视的那一刻,她好像突然找回了自己的呼吸,胸膛突然开始剧烈地起伏,眼睛眯起来,轻微地颤抖着。
警察赶过来安抚他们,从夏仪手上小心地把引-爆-器拿走。聂清舟慢慢挪过去,跨过男人的尸体来到夏仪身边,他跪在她面前,抱住她的肩膀把她搂在怀里。
他只有一只胳膊好用,就用那只胳膊紧紧地抱住她,直到能感觉到她瘦削的肩胛骨,感觉到她在他怀里不停地颤动。
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她,他才感受到劫后的余生。
他抚摸着她的后脑,让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轻声说:“不要看他。”
“没事了,我们没事了。”
男人被警方安排的狙击手一枪射中头部而死,脑浆炸裂。
他没有看到男人死亡的整个过程,但夏仪看到了,并且第一时间接住掉落的引-爆-器。
夏仪伸出手抱住他的后背,手指用力,扣得他的衣服也变形,让他感觉到一种实在的疼痛。
命运以他未曾预料的方式砸在他头上。
它把他从平凡的生活中揪出来,让他做了一次英雄,并且公平地给予了做英雄的代价。
他们总能承受这些代价吗?
他看到二十六岁的夏仪和聂清舟健康又成功,就以为这些年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就是因为有这样预见,他才敢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但是夏仪呢?夏仪为什么要卷进危险里来,她对未来一无所知,她是真实地在恐惧。
聂清舟抱着发抖的夏仪,他突然感到疑惑,为什么未来的他没有告诉自己报复事件的发生?难道是被剪辑掉了?但未来的他明明知道自己不会从节目里得到这些信息,为什么在综艺和采访之外,从没有联系过“周彬”,没有向他透露他即将遭遇的人生?
似乎在所有已知的预言里,他从未忤逆过命运。
他明明可以不让夏仪遭遇这样的危险,他为什么没有做?他到底在想什么?!
聂清舟把头埋下去,在警笛和人声嘈杂中 ,在夏仪耳边沉声说:“对不起。”
第69章 、变故
这个犯人此前在新闻里报道看到了聂清舟见义勇为的事, 虽然画面里模糊了聂清舟的姓名和样貌,他还是打听到聂清舟的信息,伺机报复。因为这件事, 虞平的媒体们又接受了一波舆论抨击, 聂清舟暂时获得了清净。
突如其来的劫持事件,吓得聂家爸爸妈妈都赶回常川待了几天,聂清舟配合警察的各项调查, 安抚父母和学习占据了所有时间, 等到能歇一口气的时候已经是寒假了。
然而自从劫持事件后,夏仪的心理状态一直不太好。
刚刚放寒假,他们在小卖部里一起码货时,挂在墙上的电视在放国际新闻,里面闪过战争地区爆炸和居民受伤的画面,夏仪立刻转过身去,握紧拳头平复呼吸。
聂清舟立刻放下手里的货物,按住她的肩膀:“夏仪, 夏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