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回答,江逾白帮她想出一个理由:“草莓的味道挺不错。”
“可能不只是这个原因,”林知夏思考道,“我四五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工作最辛苦。我家的超市卖水果……有时候,妈妈会多进一些货,在小区门口摆摊,那样卖得更快。如果那一天的生意很好,妈妈挣得钱比较多,她就会给我买草莓。”
江逾白看着她:“原来是这样。”
林知夏回忆往昔:“妈妈会把草莓洗得干干净净,揪掉每一颗草莓的萼片,再把一整盘都端给我。哥哥总是说他讨厌草莓,我以前不懂,后来,我知道了,从小到大,他一直让着我,凡是我喜欢的,他会假装不喜欢。”
在江逾白看来,林泽秋的形象忽然变好了一点——但也只有那么一点,大部分还是负面的。毕竟,林泽秋不能控制他的脾气,他的性格不够成熟稳重,可能会在家里对林知夏大呼小叫。
江逾白甚至可以想象,年仅四岁的林知夏端着一盘草莓找到林泽秋,奶声奶气地问他,哥哥,吃草莓吗?林泽秋恶声恶气地吼她一句:我不吃!你快滚!我讨厌草莓!
诸如此类的情景。
江逾白有所触动。他不假思索道:“以后,你的草莓,我全包了。”
林知夏有些惊讶:“你全包了?”
江逾白刚才没有细想,直接讲出了大脑中的原话。他觉得有些不妥,还有些唐突和冒犯,但他更不愿意收回那句话……他干脆找了个理由:“我是你永远的最好的朋友,请你吃点水果,很正常。”接着,又举了一个类似的例子:“我去你家做客,你会用一盆水果招待我。”
林知夏没有被他绕进去。她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江逾白转移话题:“走吧,先进故宫。”
林知夏没忘记还钱的事。她手中的故宫门票上注明了“六十元”的标志,于是,她给了江逾白60块的纸币,江逾白拒不收钱。他说:“朋友之间不用谈钱。”
林知夏却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林知夏认为,她似乎占了江逾白很多便宜。她有话直说:“我和你出来玩,你总是不让我花钱,这样不好……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好,你真的特别好。你比我有钱多了,也没嫌我穷……”
江逾白接话:“你比我聪明多了,也没嫌我笨。”
林知夏恍然发觉,江逾白其实是一个反应迅速、能言善辩的人。那么,在什么情况下,江逾白会一言不发呢?
——在他害羞的时候。
林知夏“哈哈哈哈”地笑道:“你真的好有意思。”
此时此刻,来往游人如织,气氛喧闹。
远处的白云浸染了蓝天,蓝天笼罩着宏伟的宫殿。林知夏心情愉悦地说:“我看过很多和故宫有关的纪录片。今天,我做你的导游,我带你参观故宫。”
江逾白配合地喊道:“林导游。”
林导游拍了一下手掌:“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我的脑子里包含了纪录片的每一帧画面,我正在用自己的眼睛取景,那两种画面,可以重合。”
江逾白完全入戏:“林导游挺敬业,把故宫的构造记得这么清楚。”
林知夏牵起江逾白的衣袖:“是的,我要开始工作了,你是我唯一的游客。”
第69章 游记(下)
江逾白以为,林知夏会和他一起沿着中轴线往前走,但是,林知夏带着他拐向了左侧。她介绍道:“你看那边……那是武英殿,从去年的4月21号开始,武英殿成了故宫的书画馆。”
江逾白有他自己的角色定位——他是一个对故宫一无所知的游客,今天撞上好运,找到了像林知夏这样认真负责的导游。他严格遵循着设定,提出很多问题。他问武英殿从什么时候开始建立,有什么用,书画又是从哪里来的,他可不可以拍照……等等。
江逾白说完,林知夏扭头看他。她的眼睛里满含笑意,语气轻快地说:“明朝皇帝朱棣从公元1415年开始修建故宫,武英殿和其他宫殿一样,大概在公元1420年落成。那个时候,皇帝召见大臣,基本都是在武英殿,后来挪到了文华殿。至于书画嘛,基本都是大臣们上贡的。你想拍照,当然可以拍,不过,你不能开闪光灯。”
江逾白找出一只数码相机。他把相机的带子挂在脖子上,又在心里酝酿了几秒钟,才问她:“我可以给你拍照吗?”
林知夏斩钉截铁地答应:“当然可以。”
江逾白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她眨了一下眼睛,偏开视线:“我……我们拍合照吧。”
江逾白握紧相机:“能不能多拍几张?”
林知夏小声说:“好的。”她扯住江逾白的书包带子,拽着他踏进武英殿的大门。
周围还有别的游客正在观赏字画,林知夏的嗓音变得更轻:“你看这幅画,叫做《禅机画趣图轴》。清朝顺治年间,髡残的作品。髡残画这幅画的时候,差不多有五十岁。”
江逾白做出思考的样子:“为什么这幅画的名字里,有‘禅机’两个字?”
“因为……”林知夏答不上来。
作者髡残在画中自题了一句“出山、儒理、禅机、画趣都在此中参透”,而林知夏完全领悟不到。那肯定不是因为她没有慧根,只是因为她不太懂得书画鉴赏之道。
江逾白把林知夏问住了,林知夏觉得自己有一点没面子。她伸出两根食指,指腹对碰几回,忽然反问他:“你看出禅机了吗?”
江逾白点了一下头。
林知夏马上催促他:“你快点告诉我,我想听。”
江逾白却说:“禅机是一个佛教用词。”
“对的,”林知夏附和道,“它暗示了很多道理。”
江逾白显得高深莫测:“这些道理,不能直接讲出口。”
林知夏歪头:“你的语气听起来好成熟。”
在江逾白看来,“成熟稳重”都是褒义词。他想在林知夏的面前继续展现他成熟的一面。于是,他挖空心思地编出一大段书画鉴赏的腹稿。但他随即又想到,他今天扮演的角色是林知夏的游客,对书画古玩一窍不通,他应该忠实地遵从于他的人设。
经过这样一番思考,江逾白改口说:“你带我看看别的字画吧。”
林知夏把他领到《墨醉杂画图册》的正前方。
这幅画上,有莲藕、莲蓬、池塘,以及作者的题字。江逾白观赏片刻,问道:“你喜欢吃莲藕吗?”
林知夏噗嗤一笑。她轻易地洞穿了他的内心世界:“你在看画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我吗?”
江逾白默不作声。他双手揣进裤子口袋,微微抬头,看向一副挂在墙上的字画。他尝试摈弃一切杂绪,沉浸在明清两代的文化海洋中,但他失败了。他总会有意无意地念起林知夏的名字。
林知夏攥着江逾白的书包带子,始终没有松手。她故意晃了晃手腕,江逾白能感到她的牵拉力,他不禁说道:“你好像很高兴。”
林知夏大大方方地承认:“对呀,我就是很高兴。”
江逾白问她:“你在高兴什么?”
林知夏一步跨到他的身边,与他的距离只剩十厘米。
她原本以为,江逾白会慌张地躲开,或者抬起一只手挡住她,反复强调“界限,注意界限”之类的东西,可是他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自言自语道:“你高兴,我也觉得高兴。”
林知夏觉得,她了解很多哲理。但她突然发现,她连自己的状况都搞不清……心底像是突然开出一朵花,她不由得放慢了呼吸。
江逾白讲完那句话,偏过脸去看林知夏。
林知夏感叹道:“我明白什么是‘画趣’了,触景生情就是画趣。”
江逾白不假思索道:“初中上文言文课,总有‘触景生情、景随情移’这些词。”
林知夏平静地回复:“对的。”
她和江逾白在武英殿待了十几分钟,就离开此地,继续向外走。
江逾白走在林知夏的前方,林知夏拖着他的书包带子,感觉别有一番乐趣。但她没有料到,江逾白的方向感不太行,他把林知夏带回了他们的出发点——故宫午门。
见到熟悉的大门,江逾白稍显尴尬:“对不起,我记错了方位。”
林知夏好奇地问他:“你在自己家里会迷路吗?”
江逾白说:“小时候迷过路。”
林知夏哈哈一笑。她说:“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去参观午门展馆。”
她指着一座告示牌,模仿工作人员的语气说:“今天的午门展馆主题是卡地亚珍宝艺术,共计展出卡地亚的346件精美珍宝[1],你有兴趣了解吗?”
江逾白却说:“巧了,卡地亚……”
林知夏疑惑道:“怎么了?”
江逾白打开书包,取出一个盒子,递到林知夏的手里。他说:“我准备的十四岁生日礼物。”
那是一只卡地亚的女式机械手表,表盘直径33毫米,蓝宝石镜面,玫瑰金表壳,深色皮制手带,外表十分简洁美观。
江逾白注意到林知夏一直没有手表。虽然她现在有了手机,但是,她的手机还是诺基亚九宫格按键款,没有手腕上的一块表来得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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