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森林 (晴霏)

　　牛清风打电话之际，那矮胖男早已到达车外。待牛清风挂机，矮胖男也差不多没了耐心，用拳头敲着车门。
　　牛清风淡定地摇下车窗。
　　“老哥，你怎么开的车？老子的车头都快报废了。你看看，你看看，看看老子的脸，都出血了。”
　　“我也不想的。前面那黑车突然减速，我只能急刹。”
　　“那怪老子咯？”
　　“现在是法治社会，凡事都讲个‘理’字，你竟然这么说，那只好叫交警来处理了。”
　　“好啊！”
　　矮胖男看似一副很期待交警过来的样子。着实把青伊和牛清风整懵了，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只能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两名交警骑着警摩很快赶到现场。
　　事故双方分别将经过阐述了一遍，都认为自己是受害者。老牛原本是不想和这类社会二流子多扯的，他打算亏点钱息事宁人，没想到对方竟把白的说成黑的，老牛不服不屈，适才坚持据理力争。
　　由于双方各执一词都认为自己是受害者，交警不想因此扰乱交通次序，便叫了拖车将两辆事故车拖走，将两位当事人带到交警大队再说。
　　一辆警摩只能载两个人，没有多余的位置。青伊无奈，只好自己想办法回学校。
　　青伊有个不知道是不是毛病的毛病，就是喜欢联想一些与现实很不大相符的事。比如现下，身无分文的她在回学校的路上，走着走着，突然，来了一辆黑车，车里的人魔爪一伸，将她一把抓进了车里，从此杳无音信……
　　“嘶！”热辣的天，一阵寒颤。
　　青伊掐了掐自己，惊恐回头，啥也没有。
　　害！又是自己吓自己。
　　联想什么不好，偏要联想到阴谋论。现在什么时代了，那种被跟踪、被绑架都是很久以前的警匪片桥段啦！
　　不怕不怕，大白天的有啥好怕的。
　　青伊边走边安慰自己。就在她刚安慰到卸下戒心的时候，竟真的来了一辆黑车……
　　——
　　沧浪县人民医院VIP病房里。
　　“曦哥，对不起。”张晓静一边削苹果一边哭着说。
　　宋之曦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没有关系，你不用回答我，别拉扯到伤口，我说你听就好。”
　　宋之曦点了点头。
　　“这些年爸爸其实对我挺好的，虽然他……可我仍然感受到了父爱。我妈妈自从嫁给他后再也没有和外面那些人接触过，十几年了，我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出现就去找你的麻烦。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你妈妈要是知道是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爸妈，不会放过我们的。所以，曦哥，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啊！我不是怕你妈妈，而是担心你，我宁愿不再喜欢你，也不希望你被那些人惦记。他们都是这个社会已经淘汰的物种，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我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我知道以你家的实力不会轻易受到伤害。可是万一呢？这次不就……呜~”
　　宋之曦听着听着将眼睛闭上了。
　　张晓静自是明白他的用意，便不再多说，起身去到厨房。
　　“医生说你不便咀嚼，只能吃流食，你最喜欢苹果，我就把它榨成了汁，你尝尝。”
　　宋之曦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将眼睛闭上了。
　　“曦哥，要不——”
　　“你先回学校去。”
　　门外传来一道犀利的女声。声音的主人一身精致高端的女强人装扮，走起路来又美又御，飒气十足。
　　张晓静顺声看去。
　　“姑姑。”
　　“先回学校。”宋琰再次温柔提醒。
　　女强人不怒自威。张晓静委屈得直流眼泪，她放下果汁，弓着身子从宋琰身边走了出去。
　　看着床上的儿子，宋琰心如刀割。
　　“儿子，对不起。是妈妈的错，妈妈不应该找那么个人进来，不应该纵容你舅舅的。”
　　“宋女士，我困了，想休息。”宋之曦闭着眼睛说。
　　“好，好好好。妈这就出去。”
　　宋之曦微微睁眼，宋琰已经到了门边，他偏头看向门口。
　　“我不希望救我的那个女孩有任何闪失，剩下的那些麻烦事请您帮忙解决一下。”
　　宋琰抹泪回头，“当然。妈绝不会让她有事的。”
　　宋之曦再次闭上眼睛，回忆如泉涌。
　　那天，他不仅答应了和发小郑书宇单挑，还任人家挑选单挑地点，目的是为了让他停止骚扰他名义上的表妹张晓静。谁知郑书宇竟不是自己出手，而是叫了两个社会人士，地点也是自己不熟之处，对方全然占了优势。
　　他倒是并不畏惧，只是没想到对方杀红了眼打算对自己下死手，当时那是监控盲区，他不得不认栽，只想着赶紧跑出来。
　　然而对方是青壮年，又有人数优势，而且皆是上下可攻可守，他被缠斗根本出不来。就在他以为要命丧黄泉之时，来了一个天使，是他心尖儿上的天使。
　　她那么傻，竟然牺牲自己的手机，用假的警鸣将那两个杀红眼的混混骗走，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有光的地方去。
　　十指相扣啊！那是他们的第一次。
　　宋之曦扯动嘴角，情不自禁地想要抬手，然而手臂被石膏卡着抬不起来。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手指还是可以灵活弯曲。望着洁白的天花板，仿佛上面中有她的影子。
　　不，那是荧幕，上面有他们的投影。此时的他们正牵着手漫步沙滩，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享受海风的轻抚……
　　如果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欣赏是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那么，他宋之曦对青伊，呵呵，便是始于欣赏，陷于幻想，忠于善良。
　　“傻瓜，真的是傻瓜！”
　　倘若当时那两个胖子没有被那段警鸣声吓到，而是回头把她揪了出来……宋之曦猛地将眼皮子阖上。苍天！他不敢想象。
　　躺了快一天一夜，宋之曦感觉伤口没有那么痛了，但是背有些难受。他想翻个身，想起来走走，可是他动不了。
　　一定要快点好起来，一定要尽快。他等不及想要去见他的女孩，那个将他从鬼门关英勇拽出来的女孩，那个他肖想了许久一直不敢把感受说出来的女孩。


第25章 归来
　　黑车将青伊带到了江边。
　　不会是想趁着眼下四周无人要把自己扔到江里吧？青伊瞳孔一震，低着眼皮子看向窗外。
　　滚滚江水，向北流去。
　　遥想伟人当年，跨江冬泳何等英勇！青伊琢磨着，以现在的温度就算对方真把她扔下去她应该可以自救，毕竟很小就学会了游泳。就怕他们再来一个捆绑，或者像电视剧里那样在她身上绑一块又大又重的石头，那样她就没了活路。
　　戴墨镜的高胖司机突然偏头，面朝青伊。愣了几秒没有发声，忽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递给青伊。
　　“拿着，快点下去，自己打个车。”
　　“什么？”青伊不明所以。
　　“快点，别墨迹，我要赶着去钓鱼了。”墨镜男显得有些不耐烦。
　　“啊？！”
　　青伊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又怕对方改变主意，于是立马接过人民币开门下车。
　　门没锁，一推就开了。青伊欣喜不已，麻溜儿从上面滚了下来。
　　“谢——”
　　还有一个“谢”字都没说出口，只觉一股风过，那黑车扬长而去。
　　“.…..”
　　什么鬼？青伊像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细思过后心里大概有些揣测，却没有继续加深自己的猜想。平安就好，其他的她懒得费那个心思。
　　从跨江大桥下的斑马线走过对面的公交车站，青伊拍了拍手里的红色钞票，轻轻吐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回学校了。
　　回到学校，一切照常。
　　关于班里少了宋之曦，仍然没有人提起。青伊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的风声，就好像他先前在这个教室里的一切都是虚拟影像，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若非他的课桌上摆放着书本，若非书本上有他的亲笔签名，青伊都怕找不到他的痕迹。
　　每天下晚自习后，青伊都会特意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为的是帮宋之曦擦拭桌面的灰尘。擦着，擦着，有时候青伊会不自觉地发笑。
　　一笑，荒唐。明明他活得好好的，明明他正在渐渐康复，在她这里像是……
　　二笑，荒谬。和他相识并不久，关系也算不上很铁，怎会对他这般想念？
　　呵！那个骄阳一般的少年，何时才能痊愈归来？
　　青伊好生期待。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高考倒计时的数字从十位数变成个位数，又从最大的个位数变成最小的个位数。
　　少年仍然未至。
　　六月六日下午，老牛让同学们清空自己的座位，打扫干净教室。
　　青伊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眼睛盯着宋之曦的位置，目光呆滞。
　　明天就要高考了，他怎么还不出现？他座位上那么多东西，储物柜里还有一堆，会有人帮他搬走吗？
　　看着同学们风风火火地将自己的东西打包，准备分批次带到寝室，唯有她和他都还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