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晏斯时暂且停下了动作。
“滨城有家做无人机的公司,给我发了offer,让我年后过去。类似组长的职位,年包谈得也很满意。我在现在的公司再熬两年,都不一定有这样的晋升。我说我会考虑,但我其实已经倾向于接受……怎么办,晏斯时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你当然应该接受。”
夏漓答得很快:“可是我不想异地恋。”
晏斯时一怔,因为听明白她这句话的话外音。
他只考虑不到三秒钟,便说:“你答应他们。其余的我来解决。”
夏漓甚至没有注意他说的是“解决”而不是“克服”,这两个词的意思天差地别。
她抬头看住他的眼睛,“你说的?”
自重逢以来,她一直要求自己必须冷静理智,因为很明白一旦自己沉沦,将会陷入巨大的被动。
二十五岁的人生当然还可以试错,可她唯独不愿意拿晏斯时试错。
此刻,她决定让二十五岁的大人暂且让位。
就让十六岁的夏漓,来替自己做一次决定。
她听她的,她说怎样她就怎样。
而十六岁的夏漓怎么舍得让晏斯时再等。
她永远会不顾一切地向他奔赴。
“我保证。”晏斯时说。
他说他来解决,她就相信。
“好……”夏漓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不再说话,也不知还应该说什么。
她看向晏斯时,希望他来开口。
她还在想着那封信,那翻涌的情绪堵住了心口,让她喉咙发梗。
——如果爱与痛苦相关,那么我要纠正我的措辞。那不单单是喜欢。
夏漓的手是温热的,仍然紧紧抓住他的手。
她的发上沾了雨雾,濛濛地散发着一点湿气,那双蕴着水光的眼睛在沉默的注视着他,让他失言。
周遭空气仿佛不断升温,越发稀薄。
呼吸渐渐短促。
夏漓只觉得心脏有些缺氧,像撒了噼啪的火种,炸得紧缩又微微发疼。
她看着晏斯时眼眸渐深。
明明一贯那样清冷的眼里,此刻,却燃起幽暗而微烫的热度。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彼此的呼吸。
一起一伏,像空旷山谷里雾气回荡。
她喉咙发紧,心脏已经停跳。
在即将窒息之前,他径直伸手,按住了她的后颈,声音黯哑地向她请示:“我可以……”
她不说话,捉着他手的那只手稍稍往前一探,轻轻勾住他衬衫衣领,随即微微仰起脸,睫毛发颤地闭上双眼。
搭在肩膀上的外套落了下去。
那按着她后颈的手稍一用力,挟着经年的风雪,倾身而来。
吞没了她下一次的呼吸。
玻璃一片模糊,车窗外风弥雨散。
世界在雨中倾覆。
一切都在燃烧。
第50章 (男朋友)
唇起初是微凉的, 生涩而不得其法,好像只由着心底里隐忍已久的情意, 和本能的渴慕带着他们互相探索。
晏斯时尝到一些柠檬掺杂薄荷牙膏的清凉, 无由想到那个初夏,那加了冰块的冻柠七的滋味。
舍不得放开,直到她似乎氧气耗尽, 轻推他的胸膛, 他终于停下。
她额头往他胸膛上一抵,平息着呼吸, 他低头轻嗅她颈间的皮肤,发丝散发雾蓬蓬的清香, 像下着雨的苹果园。
漫长的一个吻, 雨中的世界都有天荒地老之感, 终于暂且分开。
夏漓手指还攥着他的衣襟, 抬起的眼里漾着几分迷离的水雾“……你昨天晚上整夜没睡吗?”
晏斯时望着她的眼睛, 克制没有再度吻下去,“天快亮时睡了一个小时。”
“不困吗?”
“等到你就不困了。”
夏漓觉得那沥沥的雨声是下在自己心里的,是昨夜他独自熬过的那场夜雨, 浇得她心里一片潮湿, “……你得好好休息。”
她看了看时间,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晚上跟外公外婆吃饭。”
“那现在回去睡觉, 好不好。”
晏斯时看着她,声音平静, “你知道我舍不得睡去。”
但他熬了几乎整晚,眼下淡淡的一圈青色。她承认这样神色几分倦淡沉慵的晏斯时, 是另一种意义的勾人,但不能由着他任性了。
“你稍等我发条消息。”她说。
消息是发给林清晓的,询问她白天有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
林清晓说没有,她跟聂楚航今天主要要去接大学同学,并帮他们安排食宿。
放下手机,夏漓看向晏斯时,“我送你回去休息?”
晏斯时说好。
夏漓让晏斯时稍等片刻,自己上楼去林清晓家里,拿了提包,重回到车里。
“要我来开吗?”
“不用。”晏斯时说,“不远。”
雨天的别墅,确有一种空荡荡的寂寥。
夏漓走进去时不由去想,昨晚晏斯时待在这静如坟冢的地方,是怎样心情。
她很自然地往昨天那间卧室走去。
晏斯时伸手,捉住她手腕轻轻一拽,解释说昨天他临时回来,此处又要立即办派对,家政来不及全部打扫完成。
昨天那间实则是客房,他一般住在楼上。
他挽着她上楼。
到了二楼,穿过一段铺着棕色木地板的走廊,在尽头处的房间门口停步。
晏斯时推开门,她眼前出现一间面积很大的卧室。
一眼望去是两扇大窗,分割作六格的木质窗棂,玻璃外头,雨浇得那两层高的树,墨绿得近于黑色。
复古风格,但因为是十多年前的设计了,有些过时之感。但木质家具无疑质量上好,有股沉沉的香气。
房间里还有两扇门,她猜测一扇应该通往浴室,另一扇就不知道了,或许是衣帽间。
靠着窗户,支了一张樱桃木的书桌,桌面很干净,一盏玻璃台灯,一本信纸和一支钢笔。
他昨晚就是坐在这里给她写信的吗?
一想到这里是高中时候的晏斯时住过的地方,夏漓无由几分紧张。
她尽量若无其事道:“你快休息吧。”
晏斯时点点头,却是往床尾方向的那道门走去。
打开瞬间,夏漓往里瞥了一眼,确认那是浴室。
她以为晏斯时要先洗个澡,骤然有些不自在,环视一圈,往书桌那儿走去,拉开椅子坐下。
那果真是明中的信纸,手指摸上去,还有昨晚那封信字迹拓下来的痕迹。
片刻,晏斯时脚步声靠近了,她回头,一张干毛巾落了下来,盖在头上。
夏漓笑着抓住毛巾,“我头发都快干了。”
晏斯时在床尾坐了下来,她擦了几下头发,转头看他,催促他:“你快睡啦。”
他“嗯”了一声,待她将毛巾往椅背上搭去的瞬间,他却倏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椅子上轻拽了起来,往自己跟前一带。
膝盖抵住床沿,被他半拥入怀,手掌轻按着她后腰处。
他低声说:“陪我。”
少有的祈使句。
夏漓不由自主:“……好。”
他们合衣躺了下来。
夏漓被晏斯时拥在怀里,嗅着他身上冰雪草木般的静冷香气,总有无声惊雷之感。
明明没什么,但心脏跳得好快。
仿佛是在做梦。
连声音都轻,怕打扰:“你昨天说,高中时候住在这里。”
晏斯时说:“有时候住这儿。大部分时间住外公家里。”
“什么时候?夜不归宿的时候吗?”
她这句话有些玩笑的意思,却觉察到空气静了一瞬。
将要抬头去看时,晏斯时说:“我妈妈状况不好,不想看见我的时候。”
敲在玻璃窗上的滴答雨声,叫晏斯时的声音听来有种微潮的平静。
夏漓一时怔然。
晏斯时声音和情绪都毫无波澜,问她,记不记得高中有一次他在KTV里睡着了。
夏漓点头,“记得。那天是聂楚航的生日。”
“那天就是。”
霍青宜不想看见他,他也不想一个人来这空荡荡的别墅。原本已经不打算去KTV了,临时改变主意。心情糟糕,去了也不愿参与,只待在角落里听歌睡觉。
说着,晏斯时捉她的手,抬起来。
她不明所以,却见他敛下目光,拿她的手指去触碰他的鼻梁与眉骨,“我和我父亲长得很像。她说,越长大越像。有时候,她会将我错认成他,不让我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夏漓敏锐听出,晏斯时这话的意思,她妈妈并不是单纯“生病”,或者说,不是通俗意义的生病。
手指轻触到硬净的骨骼,像是在触碰火焰。
晏斯时平静到漠然的语气,让她心里顷刻似被薄刃划过,倏然而过的疼。她想缩回手。
但是她忍住了没有,低声说:“……我不认识你父亲,也没见过他。从第一次见到这张脸开始,它在我心中就是晏斯时。”
晏斯时没有说话,因为她蓦地抬头,将一个薄薄的吻落在他唇边,那话语轻轻的,像是雾气拂过:“就是那天,我偷偷记下了你ipod 的歌单。那天还下了雪,你记得吗?你说北城的雪不错。因为你,我毕业以后去了北城。我不喜欢北城,但是喜欢你——你也是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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