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这个展大概两个小时可以逛完,”姚若蕾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一点半,我五点之前都有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在对面的星巴克等你。”
梁姿笑了一声,好热情的妹妹。
“好,那我看完以后去找你。”她答应下来。
姚若蕾走后,她又按了一次电梯,上了六楼。
由于事先放低了期待,梁姿认为这个画展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虽然有一屋子的影印拉封丹插画,虽然背景墙的颜色过于鲜艳,虽然每个展厅的主题没有任何逻辑,但起码有几张夏加尔的真迹,还是她没看过的。
梁姿站在一副肖像跟前。
画里的女人将头发束在脑后,穿着白上衣和蓝裙子,身旁鲜花簇拥,背后天空绯红,色彩和线条都沿袭了夏加尔一贯的风格。
旁边的介绍写着“瓦瓦的肖像”。
是夏加尔的第二任妻子Valentina,两人的婚姻长达三十二年,比贝拉和夏加尔的婚姻还要多三年。
可是这个瓦瓦却鲜被人提及。
梁姿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
这个展览字里行间都在告诉观展人,挚爱的妻子贝拉去世之后,夏加尔从此沉溺于悲痛之中,用余生缅怀爱妻。
他就是这么一个世间难寻的、痴情又专一的男人。
可是墙上的大事年表写得明明白白,贝拉去世的一年零十个月之后,夏加尔的情人Virginia就生下了一个孩子。
Virginia与他相伴八年,另寻了摄影师新欢,夏加尔在次年和小他十八岁的Valentina结婚了。
连一年的空窗期都凑不出来。
但是至少不像他的好友毕加索,情人和情人之间总是有时间上的重叠。
可能已经很少见了,所以值得大肆宣扬。
梁姿不乐意在画展上读寓言故事,一个半小时就从美术馆里出来了。
这家星巴克的生意格外火爆,座椅拥挤,她四下张望,在角落里找到了姚若蕾。
她拿着个本子,戴着耳机,旁若无人地在桌子上画画。
梁姿走到她对面,她才抬起头,“好快,你要喝什么?我去买。”
“不用,我自己买就好。”
姚若蕾收起画本,让梁姿坐下,“说好的我请你喝咖啡。”
“好的,热拿铁,中杯,谢谢。”
姚若蕾端着两杯咖啡回来,开门见山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你有点好奇,我找不到其他方法可以了解你,所以想跟你面对面聊一聊。”
梁姿没和这样的人聊过天,对方好像了解过自己,但她对她知之甚少。
她和她唯一的联系就是清泽。
从这个角度来看,类似的聊天她和Olivia进行过一次。可是姚若蕾并不像Olivia,只论“前女友这个身份”,还是她自己更像。
梁姿喝了一口咖啡,大方说道:“你问。”
姚若蕾抛出第一个问题:“你跟清泽在一起,很久吗?”
“一年零三个月。”
“那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快乐吗?”
“快乐。”
“是别人给不了的那种快乐吗?”
梁姿思考了一会儿,“快乐有很多种,清泽给我的,别人当然给不了。”
姚若蕾看着她,语气小心,“你还爱他吗?”
梁姿应道:“我和他分手的时候,并不是因为不爱了。”
姚若蕾一动不动地瞧着桌子,琢磨这句话。
过了半晌,她缓慢地点了点头,“我换一种问法,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梁姿笑了出来,这么说有点没诚意,但确实是她的心里话:“我和他分手,也不是因为不想和他在一起。”
姚若蕾叹了声气,“你和清泽真的很像,你们博士说话都这么累吗?遇到不想正面回答的问题就绕来绕去。”
梁姿不赞同地摇头,“我不能代表所有博士,你也不能代表我的所有对话人。”
姚若蕾又换了个问法:“那你可以不和他在一起吗?”
梁姿这次直截了当,“可以。”
姚若蕾的杏眼不解地望着她,“你好奇怪。”
梁姿:“不奇怪,因为我有他没他都可以。”
“为什么?”姚若蕾转了一下她的咖啡杯,“你有一杯咖啡,他也有一杯咖啡,你们在一起就有两杯了。”
梁姿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纸杯,“可我只需要一个中杯的咖啡,再多的我也喝不下。”
“那再举一个例子,你现在的生活有八十分,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就会有九十分,那为什么不要九十分?”
梁姿还是摇头,“你说得对,在最最理想的情况下,好的伴侣可以给我十分,但是这十分更像附加题,不管有没有他,我自己的生活都是八十分,另外的二十分,他给不了。”
姚若蕾似乎在笑她天真,信誓旦旦道:“他给得了。”
梁姿也笑了,“是吗?我想要诺贝尔奖,如果他能给的话,他现在应该是菲尔兹奖得主了。”
姚若蕾沉默了两秒。
她下结论:“你只爱你自己。”
梁姿纠正她:“我最爱我自己。”
“你这样的人,不适合和跟别人在一起。”
“第一,适不适合,我自己说了算。第二,”梁姿用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语调轻快,“咱们聊回来了。”
姚若蕾没出声。
这回换成梁姿问她:“你对我好奇,只是因为我和清泽谈过恋爱?”
“对。”
“我觉得,你不需要因为他的喜欢或者讨厌,就对我有过高或者过低的猜测。你也看到了,我没什么特别的。”
姚若蕾反问:“难道你就没好奇过我吗?”
“好奇过,很想知道一幅画卖七十万刀的画家是怎样的人。”
“你觉得七十万刀一幅画很贵?”
“?对。”
“好,我告诉你,今年年初,有一批夏加尔的画在伦敦拍卖,清泽拍了三幅,每一幅都叫到了二百万镑,”姚若蕾定定地望着梁姿,“你喜欢夏加尔,对吗?”
梁姿脸上波澜未起,“对。”
聊天因为一通突然的来电而中断。
姚若蕾讲着英语:“你已经到了吗?好,我马上出去。”
她挂掉电话,对梁姿说道:“我该走了,今天就聊这么多吧,你放心,这些我不会跟清泽说。”
梁姿并不在意,“好的。”
两人把咖啡杯扔进垃圾桶,一起走了出去。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前排的车窗摇了下来,司机居然是Louis。
“梁老师!!”Louis前几天聚会的时候就改了口,这会儿坐在车里大声喊她。
梁姿笑着招了招手,“你好。”
姚若蕾跟她说了句“再见”,拉开了后车门,身影一顿。
“你怎么也在?”姚若蕾的胳膊往后一伸,“你不跟她说句话吗?”
梁姿站在几米之外,听不见车里的人在说什么。
她只瞥到了一段深灰色裤管,一闪而过。
两秒之后,姚若蕾进了车厢,车门被她合上,再也没有打开。
Louis的音量有所收敛,“梁老师!哉见!”
梁姿再一次招手,“再见。”
漆黑的玻璃慢慢上升,遮住了车里的全部光景。
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耗着
日子不温不火地过了一个礼拜, 周四这天晚上,清泽被爸妈叫回了北京,有个烂摊子等着他处理。
清成阡和陈枫然这个婚是去年离的, 一直到上个月, 两边都互不来往, 相安无事。可是陈枫然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从上个月开始频繁出入清家, 不为别的, 只为让清家两位家长告诉他,清成阡现在在哪里。
清母和清父事先答应过女儿,不会对陈枫然透露一丁点消息。可是碍着两家父母的情面,太过分的话他们没法说。
清成阡本人不肯露面, 清成陌回了美国。
恶人只能让清泽这个哥哥来当了。
周五一整天, 他待在家里工作,一边开会一边等着陈枫然上门拜访。
据他爸妈说,陈枫然基本每天都要来家门口报一回到。
清泽原本的计划是周五把破事解决,晚上陪爸妈吃顿饭, 周六上午就回上海。
可是他一直等到周六下午, 这个不懂事的东西才来。
清泽压着怒火,一把拽开了厚重的大门。
门外的男人身形一滞, 平日意气风发的脸上嵌着无神的双眼,“Loch, 怎么是你?”
清泽皮笑肉不笑, “爸妈不在家,我来招待陈总。”
人却怠慢地堵在门口, 纹丝不动。
陈枫然说出了重复千百遍的话:“我不会打扰她, 我只是想知道她在哪里。”
清泽嗓音冷漠, “陈总想找个人,很难吗?”
“你们不想让我找到。”
“是清成阡不想让你找到。”
英俊的男人微微垂下了头。
“我想跟她见一面,一面就可以。”话音苦涩。
清泽从喉间哼出一声笑,“‘一面就可以’,陈枫然,你和清成阡结婚两年,你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跟她见一面,早干什么去了?”
他的眸光也沉了下来,眼底晦暗幽深,“没有关系的两个人,见上一面很容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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