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数米远,祁宵月还看到他乱糟糟的头发,颈边和发边都有凝结的血块,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祁宵月一时有些怔愣,她竟然不知道应三还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他素来都是斯文矜贵,风光霁月,泰山崩于前眉也不动一动的,宛若一尊永远挂着浅淡笑意的雕塑,任谁都不能搅乱他那一湖静水。
可偏偏,这个时候,这湖静水却像藏着万千汹涌波涛,几乎要将祁宵月吞没。
黄沙四处吹拂,应三抿着唇,不发一言。
他大步往祁宵月这边走,风吹开他额上的乱发,露出黑沉沉的眼眸。
他紧盯着站在原地的祁宵月,一刻也不移开,好像生怕这人随时会跑一般。
应三边走边解着披风,用劲抖落尘土,靠近时,臂展开,黑色披风在空中划过半圈,然后安稳落在祁宵月的肩上。
披风中没有暖意,还有浅淡的泥土与血腥味,不好闻,但祁宵月却蓦地怔然。
她突然想起,在洲际酒店的晚上,她看着窗外如水夜色,心头微动,忽的侧头问应三:
“你喜欢我吗?”
无端而来的问句,在脱口而出的那一刻连她自己都感到惊异。她瞬间就想收回话,却张不了口,只能僵着姿势观察应三的反应。
头顶的吊灯晃眼,明光镀在应三的侧脸,宛若用金线勾勒着他的轮廓,清冷又贵气。
他动作滞住,文件页脱手,陡然落回膝上。
话音还在耳畔,应三静静转头。眉阔眼深,浅浅笑意浮在眼角,像春水卷着碎冰,冲破了一切冰冻的桎梏。
他认真地看着祁宵月,在她注视的目光中,微微颔首。
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没有戏谑调侃,也不装傻充愣,更不避这个听着有些尴尬的问话。
他只是笑,然后轻声答:
“是。”
而现在,祁宵月思绪飘转,落回现实。
百年前的应三正沉默地给她系着披风的结,修长的指节就停留在颊边,隔着几厘米的距离,温热源源不断,
她看着他动作,稍稍仰头,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在应三脸上。
这一张斯文俊秀的脸多年不改,也许是少经历了些风尘,还显得更稚嫩年轻一点。
他微垂着眼,注意力全然留在手上,视线若再上移一分,就刚好能撞进祁宵月的眸子里。
但应三不与她对视。
结系好,他后撤了一步,扯开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轻手拍掉两臂落的沙土,淡淡抬头。
他说:“别看了,先回去吧。”
再看下去,他就真的绷不住情绪了。
他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看不出任何的端倪,连举手投足都恰到好处,完美无缺到祁宵月什么都端详不出。
祁宵月不知道自己百年前是怎样应对这幅场景的,但现在,她肯定做出了与百年前孑然相反的动作。
她往前走了一步。
极为郑重的一步,瞬间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呼吸纠缠,风从两人之间呼啸而过,扬起沙尘。祁宵月发现应三的眸子动了下,连一成不变的喘息声都慢了半拍。
她比应三矮了半头,只能抬着下巴看他。
她说:“我不知道幻阵为什么会把这个地方当做我内心最恐惧的回忆,也许是杀戮太重,见血太多,连幻阵都觉得该让我重新经历一遍让我永远记住自己的暴戾。”
“但我平生见过太多血了,人的,鬼的,都见过太多了,这个地方连让我午夜梦回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能算得上是我内心最恐惧的东西呢。”
“所以我思来想去,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我在这儿一定经历了什么。”
“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看着面前的应三,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她微侧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后,轻声道:“这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因为这是百年前的我。”
“可恶鬼临世后,阎王爷就给我烙了一个印,红色的。他不告诉我缘由,我便不问,现在想想,这印肯定是和你有关,与我那段想不起来的却深深为之恐惧的记忆有关。”
祁宵月眸子发亮,话音落在风里,飘飘悠悠。
她本来还觉得是这幻阵百年不用成了废品,才会让她重返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可看到应三出现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也许在这里真发生过什么令她恐惧的事,才让幻阵将她拉进来,可阎王爷将她的一部分记忆锁住,她不清楚,自然也不受幻阵约束。
可该存在的,还是一直留在那里,只是蒙了尘,暂时被压进箱底。
但祁宵月并没有特殊的情绪,既不恼怒被封了记忆,也不怨恨这幻阵牵扯出来的潜藏的故事。
她笑着,眉眼淡淡的,深红的血染在眉间,平白镀上了层瑰丽张扬的美,极为好看。
她说:“我倒是很高兴能再见一见百年前的你,现在觉得,我真是错过很多。”
祁宵月扬手,掌风化刀,犀利尖锐。
在他对面站着的应三,对着她缓缓勾了勾唇,目光温柔缱绻,似没看见悬在头顶的攻击。
风沙飞舞,遮天蔽日,披风猎猎作响。
祁宵月轻声:“但我不能留在这里。”
“所以,再见了。”
话音刚落,她便挥手劈下!
剧烈的灵气裹挟着攻击直冲应三而去,应三不闪不避,直接顶着她的攻击。身体在被触及到的那一刻,顷刻间化作零星碎片,四散开来。
而随着他的消失,地陡然震动起来。
整个世界震荡不停,头顶,无垠的天幕像玻璃一般,自祁宵月所在的中心处,蔓延出蜘蛛网似的裂纹。
这个幻象世界被破了。
祁宵月稳稳地站在原地,周围景色接连坍塌,目光中,黄沙、荒土、横尸、血流,均化作流光瞬间消弭。
只听“嘭”一声响彻天地的轰然颤动,整个世界碎裂开来!
祁宵月眼前蓦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神思恍惚中,她听到有人在喊:
“宵月宵月”
“宵月!”
是很熟悉的声音,好像听了很多年一样。
她好像被什么裹着,暖融融的,发凉的指尖被攥住,自那热源中,传来足以让人沉眠的安心。
挣扎地睁开一条缝,视线模糊中,唯有那人的脸清晰可辨。
他蹙着眉,瞳孔里全是她的影子,也许是自己真的流了太多血,连他的唇角都擦上了一点,奇奇怪怪,但不难看。
祁宵月蓦地想笑。
她窝在应三的臂弯处,任他焦急的喘息落在脸颊,温热又舒服。
微微靠紧,她的脸搭在他的颈侧,只要开口,话就正好落在应三的耳朵里。
她脑中回想的,都是那日洲际酒店,应三给予的答复。
“你喜欢我吗?”
“是。”
应三答得坦荡又真诚,他当时没有展开任何追问,他守了数百年,全是私心里的“一厢情愿”,他不欲也不屑将自己的爱意强加给祁宵月。
祁宵月该是自由的,肆意的,不该被他的爱束缚,也不必为他的爱做出什么所谓的回报。
这是他的想法。
但现在,祁宵月却想回应他。
她嘴唇翕动着,凑到应三耳边,用气音,说了句话。
应三在林间疾步,焦虑又急切,听到声,他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鸦声嘶鸣,脚陷进深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一片杂音中,祁宵月一字一顿,缓缓重复道:“我说,我也喜欢你。”
第52章 男朋友
医院人不多, 长廊上充斥着消毒味,墙白, 灯光也白,行走在灯下的人脸上也罩一层惨淡颜色,唯有急救室的灯是亮的, 猩红得灼眼。
应三在休憩区的椅子边站着,背对过往的医护人员,他的外套落在长椅上,上面沾的都是血。空气很凉, 他就穿了一件单薄衬衣, 背脊宽阔,线条流畅有力,黑发略有凌乱, 但身姿还是挺拔悍利。
他眉眼敛着, 整张脸霜冻似的, 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势,手上还有血,鲜红一片。护士递来酒精棉片,他接了,慢慢地擦着手上痕迹。
曾静白坐对面, 沉默平静地看着他, 她兜里有烟有火,沉甸甸的,但现在没那个心思抽。
祁宵月刚被送进急救室处理伤口, 她来得慢,到的时候应三就是这番神情,空落落的,神思不属,全身带刺却隐而不发,唯有手上的血扎眼骇人,任谁都能看出来应三现在心情极度阴郁。
她清了清嗓子,犹豫片刻,还是说:“是我和其他人先走了。”
意思是她自责愧疚,并不准备在这件事上推脱自己的责任。
应三微垂眼,看着她,目光中没有压迫为难。
这个时候,他比曾静白还平静,语气也无波无澜:“应该的。”
“她自己有分寸,这跟你们无关。”
曾静白静静吐出一口气,消毒水为入鼻喉,熏得脑仁胀痛。
她心里清楚,祁宵月能力身份都不简单,这一次能逃脱险境也全靠她。
“我欠她一条命。”
“慎言。”应三深沉的目光终于落在她眼里,“她不稀罕谁的一条命,你也不欠她,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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