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池倾阳摸着通红的脖颈,谨慎地问道:“谭落,我这次回来……想让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给出了两个选择。
“如果你不喜欢我,你可以直说,也可以什么都不说,我都能明白。”
“但是……”他顿了一下,暧昧的情愫在眼底蔓延,“如果你也喜欢我,我要你闭上眼睛站在我面前。”
“为什么要闭眼睛?”谭落不太理解他的用意。
他弯下腰,薄唇凑近她的耳畔,声音低哑:“我想把那天没做完的事,继续下去。”
她的手握在胸前,按着砰砰乱跳的心脏。
池倾阳转身离开的那一刹,谭落伸出手,拽住他的指尖。
他回过头,投以问询的目光。
谭落不想让他等那么久。
她不要池倾阳这三天都提心吊胆,猜测自己会不会拒绝他。
她要让他明白,根本没有这种可能性。
谭落把头埋得很低,她鼓起当下拥有的全部勇气对他说:“这次,我们能不能……找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
这是无比直白的暗示。
喜悦在少年的唇角绽开,池倾阳难以自持,一把将她捞了过来,揉进自己的怀抱。
谭落贴着他的心口,听见他的心跳声,强而有力,频率越来越快,一下一下,回荡在他的胸腔里。
“我喜欢你,谭落,我好喜欢你。”
他怕她感受不到,想要尽可能多说几次。
不止今天,往后的每一天,他都会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自己究竟有多么喜欢她。
“你等我回来。”
谭落非常想对他说那四个字,他一定很想听到。
她努力了几次,无奈舌头太害羞了,根本不肯听她的命令。
她发誓,这三天非得好好训练自己的舌头。
等他回来,她要用最坚定的口吻说给他听。
池倾阳离开的第一天,谭落静静地回想了高中三年,她决定原谅老天爷了。
尽管老天爷以前对她不好,但是这些日子,她得到的幸福足以治愈那些伤害。
然而,在她卸下了防备,打算迎接未来的幸福时,噩梦也如鬼魅般朝她潜行而来。
池倾阳离开的第二天。
早晨,谭落出去帮李奶奶买菜,池倾阳明晚回来,李奶奶想做点他爱吃的。
池倾阳爱吃甜食,这阵子,谭落新学了不少糕点的做法,明天她要大展身手。
谭落买完东西,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小红楼。
她刚走进巷子,小卖部的陈叔远远朝她挥手,神色急切:“小谭!你家出事了!”
闻言,谭落拔腿往小红楼跑去,陈叔拦住她:“你家没人!小池他爹送池大爷和李大娘去医院了!你也赶紧过去吧!”
老两口生病了?谁生病了?什么病?
谭落急忙往家跑,她至少得把刚买的东西放下再去医院。
可是当她跑到小红楼门口,看到眼前这一幕,她两手脱力,袋子掉在了地上,她刚买的鸡蛋摔得粉碎,蛋黄淌了出来,流到她的脚边。
谭落浑然不觉,仍旧愣在原地。
她定定地看着铁门上几个大字:
谭永德!!!
欠债还钱!
杀人偿命!
那是用赤红油漆涂上去的字,仿佛泼满了淋漓鲜血。
为什么谭永德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混蛋究竟欠了什么钱?欠着谁的命?
谭落叫了网约车,赶去医院。
她再次路过小卖部,目睹了事情经过的陈叔告诉她,今早,一伙人开吉普车来到巷口,那帮人手持棍棒,听口音是外地人。
他们敲开小红楼的门,把池问海和李淑芳当成了谭落的姥姥姥爷,张嘴就要他们交出外孙女,说那小崽种得替她老子还钱。
池问海一开始还好言好语地了解情况,说着说着,那帮莽夫油盐不进,出口成脏。
池问海也急了,叫他们滚,两方起了肢体冲突,李淑芳跑出来劝架。
这个过程中,李奶奶被其中一个男的搡倒,老太太的脑袋磕在台阶尖角上,当场昏迷不醒。
谭落听到这里,也快昏过去了。
如果李奶奶为此失去生命,她该怎么面对池倾阳?
谭落向苍天祈祷,坐车赶到医院。
李淑芬躺在急救室里,依然没有恢复意识。
池问海也有皮外伤,做了简单包扎。老爷子的岁数摆在那,医生嘱咐了,得进一步做全面检查。
池天恒带着老婆陪在医院,男人见到谭落,窜起来就想抡她一巴掌。他被自己老婆狠狠拦着,劝住了。
池问海护在谭落前面,冲自己儿子喊:“你打她做什么!她一个小姑娘!”
“不打她打谁?!爸,你这叫引狼入室!”
池天恒指着谭落怒吼:“你爹在外面闹出了人命!人家叫你父债子偿!”
池问海气得跺脚:“别说了……就你有嘴!”
谭落不停地道歉,她说对不起,池天恒骂得更狠了:“闭嘴吧!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倒是和我妈换换!怎么他妈的不是你躺在那!”
这里是医院,他们动静太大,引来保安。
池问海把谭落拽走了,领她去一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谭落喘得厉害,半天都缓不下来。她结结巴巴地问李淑芳情况如何,老爷子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他也很心疼自己的老伴,眼里闪着泪花。
谭落强忍着晕眩感,进一步询问今早的来龙去脉。
池问海说,那帮人和她父亲有过节,好像是被她父亲给骗了,损失了很多钱。
由于谭永德进了监狱,这笔钱无人赔偿,受骗的人万念俱灰,跳楼了。
前来要债的这伙人,是死者亲属雇佣的。
死者上有老下有小,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由于被谭永德骗光了钱,他最终不堪重负一走了之,妻子一人也无法支撑这个家。
走投无路之时,她得知谭永德有个女儿,这女儿在书法界小有名气,拿过不少奖。
她一定有钱还,找她去。
更具体的情况,池问海也不清楚:“小谭啊,恐怕……你得去问问你爸。”
谭落茫然点头:“爷爷,他们有没有说……我爸到底欠了多少钱?”
池问海沉默半晌,比出一根手指。
总不至于为了一万块闹得天翻地覆,如果是十万,也不该是这个手势。
谭落绝望地问:“一、一百万……?”
池问海不说话,算是默认。
谭落捂着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几乎把自己一半的魂魄都吐没了。
她和池问海道歉,然后动身前往监狱。
谭落想立刻向自己的爹求证,是不是真的欠了别人一百万。
路上,她把谭永德当年的判决书翻出来了,谭落没有仔细阅读过这份判决书。过去,她不太想面对父亲的罪行。
这一查,谭永德的罪名里确实有“诈骗罪”这一项,他当年是数罪并罚。
数小时后,谭落到达监狱。
面对女儿的质问,谭永德面无表情地说:“我已经在服刑了,还想要我怎样?”
谭落心灰意冷:“所以,人家自杀,确实和你有关系?”
“他最近才死,与我没关系。”谭永德挪了下听筒的位置,有些不耐烦地说,“就算有,不都已经判我的刑了?到底有什么好问的。”
谭落撑着额头,怀抱最后一丝希望:“这钱……我们能不能还给人家?”
谭永德乍然冷笑:“我在蹲监狱,变不出一百万。”
谭落的声音极哑:“可是人家来找我要钱了……”
她只想知道,到底该怎么样。
谭永德的脸死尸般僵硬:“哦,那你还啊。”
他感到莫名其妙,那语气像是在说:人家是找你,又不是找我,关我屁事?
谭落吃了黄连一般,苦得表情扭曲:“我怎么还?我还不起啊,那可是一百万。”
“那你报警好了。”
谭落莽起一拳砸向谭永德的脸,她的拳头被两人之间的防弹玻璃拦住,拳峰破裂,鲜血直流。
她感觉不到痛。
狱警把她从会见室里拖了出去,直到最后一刻,谭落都在骂谭永德是个混蛋,诅咒他死在监狱里。
谭落失魂落魄,在监狱门口坐了很久很久。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池问海给她发来的,她拿起手机一看,这才注意到末班车即将开走。
池问海的信息很长。
“小谭:好消息,你奶奶醒了。你在哪?回家了没有?我今晚留在医院陪你奶奶,你自己在家,关好门,谁敲都别开。”
“今天的事错不在你,希望你不要自责。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坎坷,没有过不去的坎。一百万,也不算是天文数字。我和你奶奶商量了,我们可以借你钱,你先把债主摆平,之后再慢慢还给我们。不知你是否接受这样的解决方式?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我们理解你的不容易,遇到事情,你不要自己硬抗,你有我们一大家子,你不是一个人。——池问海。”
谭落的眼泪差点掉出来。她仰起头,硬生生把眼泪卡在眼眶里。